两个同事走过来,其中一个年长的看见周虹回来打招呼:“周大夫,回来了,啊呀,拿这么沉的包,你老公怎么不把你送来啊?可以在北京玩几天再走嘛。我帮你拿吧。”
周虹脸上冷冰冰的,她不喜欢别人关注她的家庭:“不用了,你们忙去吧。”
同事走了,另一年轻女孩悄悄嚼舌根儿:“听说周大夫和她老公两地分居十几年了,你说他们能过得好么?”
年长的回道:“能好才怪,就周大夫整天绷着一张脸,哪个男人喜欢呀。她那个人,业务水平是没得说,就是为人太清高了……”
年轻的说:“就是就是,那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她说我不专业,气死我了。”
年长的说:“咳,她也是想点拨点拨你,没什么坏心,在妇科她可是专家。你们年轻人呀,多学点东西是自己的,你看周大夫上次做的手术,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她们渐渐走远了。
孟凡春在家里一件件比划着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照,最后泄气的扔掉衣服。她想了想儿子昨天一夜到现在也没回家,她想给儿子打电话。
她自己嘀咕:“啊呀,怎么向儿子道歉呢?”
结果儿子的电话也不通,孟凡春恨恨的说道:“和你老子一样!”扔掉了电话。
她有些担心起来,又拿起来接着打,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反复拨打,结果越来越生气。
刚一接通孟凡春压制不住火气,冲儿子吼道:“你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九中是青岛市重点中学,因为地处闹市,学校面积并不大,但是各项设施非常完备。虽然是周日,塑胶操场上仍然有精力充沛的男孩们在踢足球、打篮球,小看台上也散坐着几个女生,她们拿着矿泉水,显然是那些“球星”们的拥护者。
操场跑道上,一男一女一起绕着圈走着。
张德阳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家里的号码,不想接,对女同学说:“肯定是我妈打的,不想接。”
女同学劝他:“赶紧接电话吧,你妈肯定着急了。”
张德阳无奈的接通电话,孟凡春暴怒的声音传来:“你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旁边的女同学也听见了,她看见张德阳一声不吭挂了电话,轻声说:“你妈好凶呀,你今晚回家么?”
张德阳额头上青筋凸显发狠地踢着跑道:“不回!”
女同学拉拉他的衣袖:“别和你妈闹别扭了,回去吧,你老在男生宿舍住,万一查寝的老师看见了,说不定要给处分呢。”
张德阳不在乎的:“爱咋地咋地吧。”
他们默默向前继续走着,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女同学:“我真搞不明白这些大人们,要么就别结婚别要孩子,要么就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如果结了婚又要了小孩儿,干吗还天天闹别扭、训孩子?唉,我爸和我妈是不是不应该结婚呢?那样就没有我了,我也不会痛苦了。”
张德阳问:“怎么?公主也过得不开心呀?”
女同学不好意思的笑:“哎呀,你别老这么叫我呀,多难为情啊。其实我不过是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女孩儿罢了。”
张德阳关心的:“我还真是觉得你像个公主,对了,你痛苦什么?昨天上网也没听你说呀。”
女同学:“唉,一个孩子有一个爸一个妈,是最幸福的,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幸福的,我就是想和你出来走走,也许心情会好起来,我爸昨天刚告诉我,他和我妈……他们……离婚了。”
张德阳冲口而出:“啊?离婚了?”
女同学看看周围着急的:“嘘,你小声点儿。”低头又说:“我真是伤心,他们谁也不和我商量就离婚了,我已经17岁了,他们还是把我当作小孩儿一样。唉。”
张德阳几步上了看台,蹲下,干脆坐在看台上,对女同学说:“都一样,家长总是自以为是。我现在宁愿呆在学校,也不想再回家。”
女同学也坐下:“你还是回家吧,好歹你现在还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呢,都不知道我们家以后怎么办。”
张德阳:“那你打算怎么办?”
女同学眼神定定的:“我不想让他们离婚,我要争取还让他们复婚。啊呀,你快回家吧,有家可回就是幸福了,也别让你妈担心了。”
张德阳想一想:“那好吧,我们一起吃饭,吃完饭我就回去。”
他们向校外的小吃店走去。
刘荣芳还是早早就回家了,她脸上依然是愁云笼罩。
张婶在院子里纳鞋底儿,她已经花眼了,戴着老花镜有些吃力的缝针走线。
刘荣芳凑过去刮着一块带皮的猪肉不解的问:“张婶,你纳鞋底儿干吗?不会是要自己做鞋吧?多费劲呀。”
张婶扯过粗线:“咳,我们老头子这两年光愿意穿个布鞋,还不要外边买的那种带胶底儿的,说是不接地气,连儿子给他买的名牌皮鞋都不稀罕穿了。真是。”
小三子走过来:“费这个劲?能好看么?也不见得穿得好。”要拿来摆弄鞋底。
张婶赶他:“去去。”
刘荣芳把肉皮上的紫色印章一点点儿刮干净,把洗肉的油水端去浇树。她说:“您还别说,穿过布鞋,再穿皮鞋,那脚丫子真遭罪。我去做红烧肉了,一会儿您也尝尝。”
小三子轻蔑的:“刘姐你做?”
张婶抬头从花镜上面看着刘荣芳:“你还不如等常凯回来做呢,你那手艺不行,糟蹋了。我可不敢吃肉喽,血脂高。荣芳,这几天你咋回来这么早?”
刘荣芳撇嘴:“也是,我先切好了等他回来做吧。”
她看一眼屋里压低声音说:“唉,厂里没活了,每天去了就是喝茶呆坐着等。”
张婶也压低声音:“哎呦,无线电厂可是老厂了,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唉,这得牵扯多少人家户儿啊。”
刘荣芳边走边说:“正经大几百人那。”又指指她家嘱咐小三子:“别乱说啊。”
小三子点头,逗狗去了。
“妈?D?D妈?D?D“常磊还没进门就喊:“妈我得奖了!”他手里扬着一本儿证书,一脸兴奋跑进来。
刘荣芳赶紧在身上擦干手接过证书一字字读着:“常磊同学荣获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初赛三等奖。特发此证,以资鼓励。”她高兴的看着儿子:“啊呀,小磊你真棒!”
张婶也高兴的站起来看:“奥林匹克?小磊你参加的是啥运动啊?”
“哈哈哈,不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是数学比赛,做题的。”小三子乐着解释。
“老远就听见你们笑,有啥好事?”常凯也回来了。
“给,你儿子给你争光了!”刘荣芳把证书递过去。
常磊看了大叫:“好儿子!老爸今天烧几个好菜犒劳你。”
刘荣芳催促:“快拿给姥姥姥爷看看。”
常磊就要进屋,刘荣芳又喊:“给你舅舅打个电话,也告诉他啊。”
“哎。”常磊笑嘻嘻跑了。
张婶在院子里评论:“我看这一院子的孩子,小磊将来肯定最有出息。”
夫妇二人喜笑颜开,在厨房里忙碌着。
常磊进屋把证书递给姥爷:“姥爷,我得奖了!”
刘父花白的头发抖动着激动的摸索着证书:“好好。”
刘母:“早就听见你们在外面嚷嚷了,小磊,接着努力啊,别骄傲。你妈上学的时候成绩好着呢,要不是我硬让她上了中专,今天也是大学生啦……”
常磊去拨电话:“姥姥我知道了,我给小舅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常磊:“小舅?D?D“
刘荣海:“喂,小磊啊,家里都好吧?”
常磊:“都挺好的,小舅我得奖了!数奥初赛三等奖。”
刘荣海:“真的?好,好,什么时候复赛?”
常磊:“具体时间我还不知道,小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得给我奖励啊!”
刘荣海:“没问题,说吧,要什么?我过一阵子回去。”
刘母走向电话,要和儿子说话。
常磊:“我还没想好呢,等你回来再说吧。小舅,姥姥要和你说话。”
刘母接过电话:“荣海,家里不用记挂,我和你爸都好,嗯,你照顾好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给妈看看啊?”
常磊在电话旁边喊:“小舅,给我带个舅妈回来。”
“这孩子,喊什么。”刘母笑着嗔怪。刘父在床上高兴的看着这一切。
常磊跑出去了。
一桌子菜摆好,常凯照旧给刘父拨好了饭菜,落座餐桌前。
刘荣芳夹起红烧肉给儿子:“你爸烧得,快尝尝。”
常磊吃了肉:“爸,真香!”他又夹起肉分别给爸妈姥姥:“你们也吃。”
刘母把肉夹还给他:“你吃你吃,姥姥不爱吃肉。”
常凯:“好儿子,下回争取拿个第一回来,老爸还给你做烧红肉!”
刘荣芳瞪丈夫一眼:“行了,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她给儿子夹了青菜:“小磊,你该怎么学怎么学,别累着,考试的时候发挥正常水平就行了,妈已经很知足了。”
常磊:“我知道了,妈,我以后想考个北京的大学,对了,你说那个周虹阿姨,好不容易考出去,怎么又从北京回来了?”
常凯:“故土难离嘛。”
刘荣芳:“才不是,她离婚了,回来可能是为了照顾女儿吧。”
刘母摇头:“唉,现在的年轻人,说离就离,结婚都十几年了吧?有什么过不到一块儿的,这两口子过日子,不能那么较真儿,互相体谅着就一辈子过了,离什么婚啊。再说还有孩子……”
刘荣芳解释:“妈,很多事没法儿凑合的,周虹结婚的时候就不情愿,好像是她大学里谈过一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没成,后来她妈在青岛给她张罗了一个,结婚以后他们两口子一直两地分居,感情不是很好。我看这种两地的,真是不好说。”
常凯:“也不全是那样,我们公司财务总监和他老婆也两地七八年了,我看两个人反而因此见面后好得很呢。”
刘母:“怎么说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好,就是荣海,我从心里也是不愿意让他离开家。”
刘荣芳看看儿子:“听听,以后你就是考上北京的大学,毕业也得给我回来青岛。”
常凯:“我二十六岁就已经跟着部队走了半个中国了,男人嘛,应该出去闯闯,建功立业,对吧儿子?”
父子两个相视一笑。
刘父在那边听着,忍不住开腔:“闯什么?都是那么大的野心,出去闯的,一百个里有几个成事的?碰壁了才知道回家来好……”他咳嗽起来。
刘母去倒水。
刘荣芳看着那父子,半笑半怒。
常磊冲着常凯吐吐舌头。
一家人收拾好,常磊写作业去了,剩下的四口儿在看电视,声音开的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