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釜
釜者,化也。
道本至無,以事歸道者,得之一息,事本至有,以道運事者,周之百為。得道之尊者,可以輔世,得道之獨者,可以立我。知道非時之所能拘者,能以一日為百年,能以百年為一日。知道非方之所能礙者,能以一里為百里,能以百里為一里。知道無氣,能運有氣者,可以召風雨。知道無形,能變有形者,可以易禽獸。得道之清者,物莫能累,身輕矣,可以騎鳳鶴。得道之渾者,物莫能溺,身冥矣,可以席蛟鯨。有即無,無即有,知此道者,可以制鬼神。實即虛,虛即實,知此道者,可以入金石。上即下,下即上,知此道者,可以侍星辰力古即今,今即古,知此道者,可以卜龜筮。人即我,我即人,知此道者,可以窺他人之肺肝。物即我,我即物,知此道者,可以成腹中之龍虎。知象由心變,以此觀心,可以成女嬰。知氣由心生,以此吸神,可以成鑪冷。以此勝物,虎豹可伏,以此同物,水火可入。惟有道之士能為之,亦能能之而不為之。
人之力,有可以奪天地造化者,如冬起雷,夏造冰,死屍能行,枯木能花,豆中攝鬼,杯中釣魚,畫門可開,土鬼可語,皆純氣所為,故能化萬物。今之情情不停,亦氣所為,而氣之為物,有合有散,我之所以行氣者,本未嘗合,亦未嘗散。有合者生,有散者死,彼未嘗合未嘗散者,無生無死,客有去來,郵亭自若。
有誦呎者,有事神者,有墨字者,有變指者,皆可以役神御氣,變化萬物。惟不誠之人,難於自信,而易於信物,故假此為之,苟知為誠,有不待彼而然者。
人一呼一吸,日行四十萬里,化可謂速矣,惟聖人不存不變。
青鸞子千歲而千歲化,桃子五仕而心五化,聖人賓事去物,豈不欲建立於世哉,有形數者,懼化之不可知也。
萬物變遷,雖互隱見,氣一而已,惟聖人知一而不化。
爪之生,髮之長,榮衛之行,無頃刻止,眾人能見之於著,不見之於微,賢人見之於微,而不能任化,聖人任化,所以不化。
室中有常見聞矣,既而之門之鄰,之里之黨,既而之郊之山之川,見聞各異,好惡隨之,和競從之,得失成之,是以聖人動止有戒。譬如大海,能變化億萬蚊魚,水一而已。我之與物,蓊然蔚然,在大化中,性一而已。知夫性一者,無人無我,無死無生。
天下之理,是或化為非,非或化為是,恩或化為條,條或化為恩,是以聖人居常慮變。
人之少也,當佩乎父兄之教,人之壯也,當達乎朋友之箴,人之老也,當警乎少壯之說,萬化雖移,不能厄我。
天下之理,輕者易化,重者難化,譬如風雲,須臾變滅,金玉之性,歷久不渝。人之輕明者,能與造化俱化而不留,殆有未嘗化者存。
二幼相好,及其壯也,相遇則不相識,二壯相好,及其老也,相遇則不相識,如雀蛤鷹鳩之化,無昔無今。
八籌
籌者,物也。
古之善搽曹灼龜者,能於今中示古,古中示今,高中示下,下中示高,小中示大,大中示小,一中示多,多中示一,人中示物,物中示人,我中示彼,彼中示我。是道也,其來無今,其往無古,其高無蓋,其低無載,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其本無一,其末無多,其外無物,其內無人,其近無我,其遠無彼。不可析,不可合,不可喻,不可思,惟其渾淪,所以惟道。
水港,故蘊為五精,火飛,故達為五臭,木茂,故花為五色,金堅,故實為五聲,土和,故滋為五味,其常五,其變不可計,其物五,其雜不可計。然則萬物在天地問,不可執謂之萬,不可執謂之五,不可執謂之一,不可執謂之非萬,不可執謂之非五,不可執謂之非一。或合之,或離之,以此必形,以此必數,以此必氣,徒自勞爾,物不知我,我不知物。
即吾心中可作萬物,蓋心有所之,則愛從之。愛從之,則精從之,蓋心有所結,先凝為水,心慕物涎出,心悲物淚出,心愧物汗出。無暫而不久,無久而不變,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相攻相剋,不可勝數。嬰兒藥女,金樓絳宮,青蛟白虎,寶鼎紅爐,皆此物,有非此物存者。
烏獸俄喲喲,俄旬旬,俄逃逃,草木俄茁茁,俄亭亭,俄蕭蕭,天地不能留,聖人不能擊,有運者存焉爾。有之在彼,無之在此,鼓不檸則不嗚,偶之在彼,奇之在此,檸不手則不擊。
均一物也,眾人惑其名,見物不見道,賢人析其理,見道不見物,聖人合其天,不見道,不見物,一道皆道。不執之即道,執之即物。
知物之偽者,不必去物,譬如見土牛木馬,雖情存牛馬之名,而心忘牛馬之實。
九藥
藥者,雜治也。
勿輕小事,小隙沉舟,勿輕小物,小虫毒身,勿輕小人,小人賊國。能周小事,然後能成大事,能積小物,然後能成大物,能善小人,然後能契大人。天既無可必者人,人又無能必者事,惟去事離人,則我在我,惟可即可,未有當繁簡可,當戒忍可,當勤墮可。
智之極者,知智果不足以周物,故愚,辯之極者,知辯果不足以喻物,故訥,勇之極者,知勇果不足以勝物,故怯。
天地萬物,無有一物是吾之物,物非我,物不得不應,我非我,我不得不養。雖應物,未嘗有物,雖養我,未嘗有我。勿日外物然後外我,勿日外我然後外心道一而已,不可序進。
諦毫末者,不見天地之大,審小音者,不聞雷霆之聲。見大者亦不見小,見邇者亦不見遠,聞大者亦不聞小,聞邇者亦不聞遠。聖人無所見,故能無不見,無所聞,故能無不聞。
目之所見,不知其幾何,或愛金,或愛玉,是執一色為目也,耳之所聞,不知其幾何,或愛鐘,或愛鼓,是執一身為耳也。惟聖人不慕之,不拒之,不處之。
善今者可以行古,善末者可以立本。
狡勝賊能捕賊,勇勝虎能捕虎,能克己乃能成己,能勝物乃能利物,能忘道乃能有道。
函堅則物必毀之,剛斯折矣,刀利則物必摧之,銳斯挫矣。威鳳以難見為神,是以聖人以深為根,走麝以遺香不捕,是以聖人以約為紀。
鉼有二竅,水實之,則倒瀉,閉一,則水不下,蓋不升則不降,井雖千仞,汲之水上,蓋不降則不升。是以聖人不先物。
人之有失,雖已受害於已失之後,久之,竊議於未失之前,惟其不恃己聰明,而兼人之聰明,自然無我,而兼天下之我,終身行之,可以不失。
古今之俗不同,束西南北之俗又不同,至於一家一身之善又不同,吾豈執一豫格後世哉。惟隨時同俗,先機後事,捐忿塞慾,簡物恕人,權其輕重而為之,自然合神不測,契道無方。
有道交者,有德交者,有事交者。道交者,父子也,出於是非賢愚之外,故久;德交者,則有是非賢愚矣,故或合或離;事交者,合則離。
勿以拙陋日道之質,當樂敏捷,勿以愚暗曰道之晦,當樂輕明,勿以傲易曰道之高,當樂和同,勿以汗漫日道之廣,當樂要息,勿以幽憂曰道之寂,當樂悅豫,古人之言學之多弊,不可不救。
不可非世是己,不可卑人尊己,不可輕忽道己,不可訕謗德己,不可鄙猥才己。
困天下之智者,不在智而在愚,窮天下之辯者,不在辯而在訥,伏天下之勇者,不在勇而在怯。
天不能春蓮冬菊,是以聖人不違時,地不能洛橘汶貉,是以聖人不違俗。聖人不能使手步足握,是以聖人不違我所長,聖人不能使魚飛禽馳,是以聖人不違人所長。夫如是者,可動可止,可晦可明,惟不可拘,所以為道。少言者,不為人所忌,少行者,不為人所短,少智者,不為人所勞,少能者,不為人所役。
操之以誠,行之以簡,待之以恕,應之以默,吾道不窮。
謀之于事,斷之以理,作之于人,成之于天,事師于今,理師于古,事同于人,道獨于己。
金玉難捐,土石易捨,學道之士,遇微言妙行,慎勿執之,是可為而不可執,若執之者,腹心之疾,無藥可療。
人不明於急務,而從事於多務它務奇務者,窮困災厄及之,殊不知道無不在,不可捨此就彼。
天下之理,捨親就疏,捨本就末,捨賢就愚,捨近就遠,可暫而已,久則害生。
昔之論道者,或曰凝寂,或日邃深,或曰澄徹,或日空同,或日晦冥,慎勿遇此而生怖退。天下至理,竟非言意,苟知非言非意在彼微言妙意之上,乃契吾說。
聖人大言金玉,小言桔梗芣苜,用之當,桔梗芣苜生之,不當,金玉斃之。
言某事者,甲言利,乙言害,丙言或利或害,丁言俱利俱害,必居一於此矣,喻道者不言。
事有在事言有理,道無在道言無理,知言無理,則言言皆道,不知言無理,雖執至言,為梗為醫。疑當作翳。
不信愚人易,不信賢人難,不信賢人易,不信聖人難,不信一聖人易,不信千聖人難。夫不信千聖人者,外不見人,內不見我,上不見道,下不見事。
聖人言蒙蒙,所以使人聾,聖人言冥冥,所以使人盲,聖人言沉沉,所以使人瘡。惟聾則不聞聲,惟盲則不見色,惟瘡則不音言。不聞聲者,不聞道、不聞事、不聞我,不見色者,不見道、不見事、不見我,不音言者,不言道、不言事、不言我。
人徒知偽得之中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中有真失,徒知偽是之中有真非,殊不知真是之中有真非。
言道者如言夢,夫言夢者曰:如此金玉,如此器皿,如此禽獸,言者能言之,不能取而與之,聽者能聞之,不能受而得之,惟善聽者不泥不辯。
圓爾道,方爾德,平爾行,銳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