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冲天听得一怔:“这畜牲怎的也不吱个声?若是丢了,那我怎么还给人家?”
那伙计道:“这样好马竟然有人肯借给别人骑,它的主人是谁?”
向冲天眯眼看了看那伙计,笑了:“这马本来我是抢人家的来骑的,后来那人见抢我不过,才只能答应了借给我,他怕我真不把马还他了。也是后来在路上我住到一个客店里头时,那店主人才细细跟我说了这马的来历,原来被我抢马的那小子是洛阳金大王的儿子,金家在河南势力极大,若是金家发出被人抢了马的消息,只怕我还没走出两百里路,人家就找我来了,那家店本也是金家的眼线,说这马本是金大王从塞外重金买来的宛马,这黑马有个名堂,叫作黑追风,还有匹马,叫作红箭,那店主没有得到传讯说是金府被抢了马,自然就没有难为我。”
那店家没难为向冲天,但这黑追风一路却把向冲天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先前他听了那金二少说那马每天要两坛三十年陈的竹叶青,虽然知道好马要好好地养,却也以为酒差些也不打紧,谁知道那马像是吃定了他一般,若是没有酒,竟怎样都不走,向冲天这马也是借人家的,怎样也不能跟这马来硬的。后来那让主人再跟他说了这马的性情,向冲天这才真是相信了这个邪。向冲天每天只吃些冷窝窝头泡稀饭,那马早晚各一坛酒却再也不曾少过。
向冲天见那马把酒喝完了,把脸凑到马耳边哀求道;“我的马老大呀,麻烦你有人打你坏主意时出个声行么?你跟了我吃了这些日子的苦头,不想早些回你那主人那里去么?在河南没有人敢动你,但这里已是山西了,万一人家真抢了你去,怎么办?”
那马居然能听人话一般对向冲天点点头,盯了他右眼居然还向他眨了一下,向冲天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完了,这畜牲什么不好学,连老子做鬼脸都学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伙计看得也呆了:“我的天,若我是个强盗,这马的主意也是一定要打的了!洛阳金大王弄的好马,那可当真是灵气得很啊!”
向冲天走回了店里,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面填到了肚子里头,拿出一个大银子:“小二,你们这店里的那三十年陈的竹叶青再弄两坛来,前面只怕荒辟,再也找不着这样的好酒了,顺手再拿给我十个馒头包好了。”
伙计把酒和馒头拿来,找回了几两碎银子,向冲天把馒头揣在怀里,居然马鞭也挂了起来,一手抱了坛酒,脚尖勾起缰绳,用嘴咬住,跳起来跃到马背上,两腿微微一夹,那马前蹄扬起,长嘶一声,转眼就跑过了街角,那伙计兀自看得发呆,呆呆地看着绝尘而去的一人一马,喃喃地道:“这人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给马喝十多两银子一坛的好酒,自己却只四文钱一碗的素面?倒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
燕震跟密道里那王老说了一阵话,那王老道:“子风这些天也正打主意想要对付刘谨,他此时虽不在京里,但是长孙红还在,我叫那陈十八带你去找,先给你弄个落脚的地方,再帮你打听一下外面风声怎样。”
燕震听到铜铃之声响起,知道那是王老密室里必然用绳索系了铃铛引到上面的店里,若要叫人,只用拉绳子就是了,果然地道上面复又开启,那陈十八跳了下来:“王老爷子,有什么事么?”
王老道:“你带燕大侠去找你们长孙舵主。”
陈十八道:“是。弟子遵命。”伸手一引,“燕大侠,请了,弟子前面给您带路。”
燕震点头:“有劳了,前辈们,晚辈告辞!”
燕震跟着那陈十八在地道里走出了老远,竟还没见个尽头,反倒一路出现了无数的分岔口,陈十八道:“那些歧路里全是机关,若稍有错乱,进了有机关的地道,必然是死路一条。”
燕震听得吃了一惊:“丐帮居然在京城地下弄了这么大的土木工程,已极是不易了,怎的还设了机关?”
燕陈十八第二次下地道之后,对燕震的神色已更是恭谨,有问必答:“据弟子所知,此条地道其实是元初一代奇人恶人王在北京——当时是叫大都城——恶人王为父报仇时,见丐帮没落,这才把他们抢的元兵的银两拿来给丐帮叫仲帮主在地下留些后路,至于里面的机关,就是当时恶人王手下一位叫不要脸的前辈,他老人家实则是当时机关暗器大家鬼手鲁班的传人,不要脸前辈受了恶人王和一位石掏胆前辈所托,在这里头才设置好这些机关的,留下了图谱叫后世弟子按时养护,后来也是丐帮弟子藏在这里头,明军外面攻打,里应外合,才把元顺帝赶出北京城的。这丐帮秘道自建成之后,丐帮弟子之外也就是恶人王老前辈、十二位恶人老前辈、他们手下的丁七郎老前辈、丁高天老前辈、成祖爷靖难时的沈沉机老前辈、令师叶大侠叶前辈以及燕大侠你,到今天——”他想了想,“两百四十多年也只有十几个人进来过,刚才弟子实在是想在外面试试燕大侠来历的,一听了燕大侠自己说出来,当时弟子就不敢动了,燕大侠是真的自然是够资格走这密道,纵然燕大侠是假冒的,那也万万弟子不是敌手,只得把你诱下来,请王老他们一试真假,弟子疑心病重,还请燕大侠宽恕!”
燕震笑笑:“刚才本来我也有些奇怪的,但一下来之后我就明白了你的用意,你这也是不得已而为,我怎能怪你?”
地道里走了一段,两壁的燃灯已是没有了,陈十八却想了想,才走到一个小洞里打开一个箱子,用嘴咬着火折子,拿出了几个火把,那火把只是木棒前一团棉花,棉花上却是干的,箱子旁边却是十来个大的坛子,用泥封封着,泥下还用油纸蒙住了坛口,陈十八笑道:“这十几坛装的都是当年不要脸前辈从波斯弄来的一种黑油,却是可以点着的,但这里来的人本就不多,所以连一坛子都没有用完。这里弟子本也是第一次进入,只是知道这灯没了的地方就有一个地洞里是火把,和波斯黑油,后面一段因为没人看守,所以机关厉害得很,连两旁的油灯都没有,就是不想要敌人冲进来之后有好果子吃,所以弟子虽然知道,但也要看准了才能进来。”
燕震点头:“这样的重地,确是应当小心些才是。”
陈十八把火把在那坛子里浸了一会黑油,这才取出,左腋下夹了四个没点着的,双手各执了一个,又走了半个时辰,最后两个火把也烧了一半,才看到了尽头,那台阶向上升起,逐级上到地道的顶端,顶端却有一大排的门环,那陈十八又回想了想,看着那些门环,然后把门环一个一个的拉动,那门环之间就是如棋盘上棋路一盘的线条的细槽,细一看,竟然是分了八卦方位排列的,而那吊环却有六十五个,只是其余六十四个都是铜环,有一个却是银质的,陈十八把那六十四个铜环拉动,正是六十四卦的格局,那银环显然是如同八卦阵里闯阵的人一般,必要处在阵眼之处才能打得破那阵势,银环在这六十四个卦像里若是错了位子,只看了那陈十八一头的冷汗就知道有多凶险了。
陈十八生平也是第一次发动这里的机关,虽然图谱记得滚瓜烂熟,但总没有实际经验过,而第一次开这地道尽头的出口,那就是把自己的命也在拿来赌了,稍有差失,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陈十八全神贯注,不敢稍有疏忽,本来帮规都是要他们这些专门看守地道的帮中弟子只能默记,此时神经紧绷,嘴里也不自觉地念出了声:“同人、既济、未济、震为雷、大有、小畜,不对,我怎么又看到益位了?今天属水,坎宫泽宫相交,必不能选泽水困之地,水泽节!是了!”那陈十八小心之极地把那银环拉到节位,然后向下一扯,有一间小屋那样大的顶上石板无声地滑了出去。
燕震看得骇然,昔年那不要脸居然把这个卦盘机关居然设计得能随了日子的属性而流转不息,虽然这一天实际上是属土,陈十八也决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却按属水的天像来开动机关门,问道:“陈十八,难道那位恶人不要脸老前辈竟然为这个机关也自己行推了一套历法么?”
陈十八听得一怔:“燕大侠说得不错,那位不要脸老前辈正是基于当时元朝郭守敬制定的历法从当时向又推了四百年,这机关里的八卦周天流转也正是跟他老人家自己定的那套历法一致的,虽然后世公认当时郭守敬编制的历法是精确的,但不知怎的,不要脸前辈推演出来的却跟他大有出入,照他推来今天干支属土,但不要脸前辈的历法表上却说今天属水,如果非要按属土的干支发动机关,纵然明知不能选山地剥,而用上的是地山谦,而〈谦卦〉本也是六十四卦里最吉利祥和平安的一卦,若是他人只怕再怎样也要在这个位子留些余地的,不要脸前辈也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只是按了自己对八卦爻辞的理解选设机关的生门,要是根他推算的日历不相符,那也要引发这里头的机关,这地道里满是毒弩药汁火药,只怕就是有五千兵进来了,也活不出去半个,委实是凶险得紧。后来还是本朝永乐皇帝的兵部尚书金忠,这人也精通术数,曾拿这两部历法相对,发现原来是不要脸前辈只推了七十年之后就有了错了,但金尚书国事操劳,虽有心想要定制历法,总因国事繁重,就一直沿用郭守敬的那一套。”
燕震听得叹息不止,上面已是传来了人声:“陈爷,哪一位到了,先容小的通报一声?”
陈十八道:“上面的兄弟,请通报长孙舵主,就说是反天会刑堂堂主、叶大侠的传人燕震燕大侠驾到!”
上面的人吃了一惊:“陈爷请稍待,小的这就通报!”
陈十八道:“燕大侠,这地道上面是一家四合院,平时长孙舵主都只是寻常百姓的装束,除了帮内大事之时,他才改回化子本色。”
陈十八道:“燕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