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地道,就听到一阵鞭炮之声响炸起来,地道却是一在口竖井下收头,陈十八扳动一个小石虎的头,那只天窗大小的气孔就立即成了一般人家大门的规模,那水井极深,一个大绞盘吊着的水桶已换成了大篮子,那篮子里铺着大红的棉布墩,被绳子悬在那井的一半处,燕震向那陈十八一拱手:“请了!”坐了下去,上面的人转动绞盘,升了四五丈,燕震这才看到那副绞盘本是架在井上激挡住了井口的,此时已被四个壮汉站在板凳上抬起了绞盘,这才使得那井口高起,燕震就不用弯身而起了。
两个少年化子伸手扶住燕震踏上实地,就听了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燕大侠,你可想死老叫化了。”
一个少年化子轻声道:“燕大侠,这位就是我们长孙舵主。”
燕震连忙拱手抱拳:“长孙舵主,在下来得唐突,怎敢当舵主如此盛设?”这院子也不过是北京城常见的四合院,但是自井口却铺了一张极大的地毡。
长孙红大笑:“燕大侠肯到我这化子窝里来,我老化子怎敢怠慢?其实再接得隆重十倍,燕大侠也当之无愧!请!”
燕震还在跟长孙红说话,却听了一个熟习之极的声音问好道:“堂主,属下行刑使易南拜见燕堂主!”
燕震实在是想不到易南竟也到了北京,本来看他也侍立在丐帮众人里,一时还以为他也是丐帮弟子,大吃了一惊:“易南你也来了?”
易南道:“属下也是奉了钱老之命进京寻找问心堂向堂主的。却正好段长老在山东办事也要上北京,属下就跟段长老一起,今天刚到的,这位就是丐帮执法长老段长轩段长老!”
燕震看那段长轩年纪模样也跟长孙红相仿,抱拳道:“段长老,久仰!”
长孙红和段长轩把燕震迎进房里,问道:“燕大侠到京也有些时间了,怎的老没见来丐帮呢?”
燕震叹了口气:“不瞒两位说,在下这次来本是怕本会的一个兄弟跟商千刀交手,两位都知道商千刀商爷实际是受了本会长辈所托想要接近刘谨好杀了那阉人,自去年六月份便苦心安排下了苦计,可是因为要事情机密,连问心堂主都全然不知此事,去年底我们怕他在济南破坏了解我们的计划,就借机去海边对付倭寇,谁知问心堂的向兄弟居然半路偷跑了,据说是到了济南,但竟这十来个月,我们竟再也没有见他过,那位向兄弟一身武功很是了得,为人也极是精细,我们自然不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但是他那人性子极是倔犟,因为我们在济南放过商千刀他只怕是觉得我们错过了机会,放过了大仇家,他却打定了主意想要杀死商千刀,去年还听得说他在济南城做了些好事,但却也杀了好些锦衣卫的人,后来在下在济南遇到梁舵主,才知道当时向兄弟为的是白莲教跟锦衣卫的人动的手,但后来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直到五六月份才知道他到保定把王定都逼得下落不明了,等我们到保定府,却又没了他的影子,我们出动了反天会在山东山西河北各地的弟兄同时打探,竟然再也没有一点点消息传来,像是他藏起来有心不让我们找着一般。”燕震又叹了口气,“我们想来想去,他必然要到北京城来找商千刀,他一定是认为商千刀是要投靠刘谨,来北京一定能找得他到,向兄弟这人有个脾气,别人的事他管起来都能有条有理,滴水不漏,头脑都能冷静,但是一旦遇上了自己的事,就不顾其他的了,只要认定了商千刀是仇人,他不杀商千刀是绝不会罢休停手的。纵然商千刀把一切都跟他说了,他也决然不信,这事只有我们这些做兄长的说清楚,他才肯听的,商千刀那人性子也古怪得很,只怕他们两个先于我们之前见了面,只怕必有一伤!”
易南道:“这事也是后来回到平原之后,师父他们才跟我说的,先前在济南张帮主指定济南舵主时商千刀也透露了些风声,回去之后我问师父他们,他们才跟我说的。”
长孙红忙道:“燕大侠可是想要本帮弟子找出向堂主来么?”
燕震摇头:“在下这向兄弟打定了主意是一向不会变的,只怕他也防着我们找到他——当然他只怕也只是不高兴我们没有让他对付商千刀罢了,他必然藏得极深。在下于是就在锦衣卫后的洪井胡同里楚家店住了半个多月,却还是没有等到他。本来在下以为他要找商千刀,必定要从锦衣卫入手的,现在看来在下是错了。可是昨天晚上锦衣卫的人却来抓在下,在下杀了二十多个人,那里是再也住不下了,就只有请丐帮帮忙物色一个地方,可以让在下提前截住向兄弟或是商千刀其中一人。”
段长轩道:“这事只怕燕大侠弄错了。据说向堂主确是不在北京城。”
燕震一听,忙道:“段长老可有在下向兄弟的消息么?”
易南道:“堂主莫急,前天属下和段长老在天津时,听得说起半个月前那里的丐帮弟兄们奉受人之托曾给向堂主送飞鸽传书送过信,天津的弟兄说那封信是一个怪里怪气的人,蒙了面拿出向堂主给他的信物要他们传信到河南的南阳给向堂主,说信极为紧要,千万要快快地送到!”
燕震怔了怔:“冲天他什么时候交了个这样的朋友,怎的我们都没听他说起过?这人是什么人,查出了么?”
段长轩道:“当时老化子从易南那得知你们正急着找向堂主,就问得细了些,但那负责传信的弟子也是半夜被那人从房上把瓦踏得稀烂落在地上惊醒,却连身都不及起,就被他按在了床上,要他送信的,张帮主已通令过各处,要把反天会朋友的事当作是自己大事一样对待,验过了信物之后那弟子也不敢多问,然后那人竟然全身都没见动作,人就从地上突地跃起,他来的时候把房顶弄出一个大洞,他走的时候又把那屋瓦从下向上撞了老大一个洞,只知道那人是轻功高得出奇,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燕震听得呆了:“那么他去河南做什么?”
易南摇头:“向堂主莫非是追商千刀追到河南去了?”
段长轩道:“燕大侠请放心,老化子已是传令到河南那边去了,叫他们找找向堂主是不是真的在河南!一有消息,也用飞鸽急报到北京来的。只是我们不敢把商千刀的事公诸于众,不然刘谨手下耳目也极多,若是被他晓得了商爷的目的,只怕对商爷大大的不利。”
长孙红点头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了。燕大侠,既是向堂主不在北京,那燕大侠可以稍微放心了。”
易南道:“只是一位曲姑娘在五月份就来找向大哥了,却到了现在连她的消息也没了,不知道怎么了。”
燕震皱眉道:“不错,这事也太过蹊跷,但小曲一向行事谨慎,也沉得住气,虽然武功不如向兄弟,但也是极为难得的。此事也只有麻烦丐帮的弟兄们帮着我们找一找。”
段长轩笑道:“燕大侠你们也不必太担心,长孙老儿是这里的地头蛇,生平就只是年前随那假帮主到济南一次出过北京城,连宫城里他都混进去过,若不是刘谨那厮行踪不定,豹房里不时的皇帝也在,若是动手惊动了皇帝。只怕刘谨没杀成,反闹得丐帮在北京立不住脚,那就太不值了。”
长孙红笑了笑:“豹房里虽说起来看守得严谨,但是我们兄弟却得到一个消息,就是霸州的大盗张茂,和一个太监张忠是门对门的老乡,两人结为兄弟,张茂那小子经常就扮作太监,混到豹房里去,张茂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只是皇帝没有被他行剌,这倒也真是怪事得很。”
段长轩冷笑;“霸州现在好些豪客都按捺不住想要弄出些什么来了,你看着罢,刘氏兄弟跟什么齐彦名那伙人,早晚要弄出大事来。”
商千刀居然就在楚人玉客栈里住了下来,北京本来就是商旅如云之地,虽是出了人命,顾人玉也只是请了些和尚祛凶煞之气,就照常开门做生意了,头一天没什么人住进来,但是第二天人就住了一半的客房,第四天上,那客栈又是住满了,商千刀看得好气又是好笑,但那店里竟真是每天派了小伙计去给商千刀买细巧点心来,硬是一个铜子都不收:“爷您放心住就是了,小店虽不是吉祥园跟京华楼那样的大本钱买卖,但是爷您尽管住,小店还是供得起的,南掌柜的吩咐了,不许收您老爷子的一个子儿!”
商千刀大笑,又拉了驴子出去到处转,看着宫城四周如临大敌御林军,商千刀也犯起愁来,想要闯进皇城不是难事,就只怕打草惊蛇,刘谨若是起了疑心,只怕偌大的宫城虽然不是很大,但他一个人想要在里面再找出刘谨来,只怕比叫他一个人去挑了少林寺还难些。何况他连少林寺也根本就挑不了?
商千刀有心避开燕震,之后他在北京也再没有一个朋友,想杀他的人倒是随手一把抓十个里都能找出七八个来,商千刀晃荡着,看来悠闲得很,其实心头都苦得要吐出苦水了,轻易不能出手,一出手必定是要了刘谨的命,不然一切就都白费。
商千刀想起在济南城的时候,自己不能分身去杀胡胖子,后来还是柳飞腿去下的手,商千刀本来没有什么朋友,平时都没觉得什么,但一想想要对自己生死之交的老伙计下手,柳飞腿当时顶住了自己心里多大的压力。反天会为了要他打入刘谨的身边,竟不惜把自己的总坛之地都叫他引人来破了,下了这样大的本钱,商千刀长叹了一声,他的成败早就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那么多的人连命都赌上去,若是失手,商千刀纵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必须要想想那些已故的人。
商千刀在钟鼓楼一带闲逛,看着一些退朝出来的官员,商千刀眼珠子直转,转得溜圆,眼珠子转着转着,头也晃了起来,商千刀想得出神,都笑出了声了,眼里满是得意之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