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善见得常仲英不是兴师问罪的模样,心头松了口气,再见他居然说起了笑话,更是放心:“不敢不敢,侯爷一向在内庭护卫皇上,朝庭明令内外官不得样交结,是以不敢造次,却想不到常侯爷奉了公差到了下官地头,这总好歹要让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了罢?”
常仲英着跟了王从善到得内堂,这才挥开了手下人,王从善连忙也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好好招待各位侍卫大人。”
常仲英看着只有自己两人了,这才苦笑了道:“王大人为的这些时间的事只怕是急得要疯了,在下也就不废那些话,直接地说正事罢:司空城当真是失了踪么?”
王从善放低了声音道:“既是侯爷亲自问起了,本官可不敢说谎,二十二那天晚上司空城去见什么丐帮的化子头儿叫什么张子风的家伙,后来就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报案,派了仵作去验尸,那仵作说是商千刀下的手,除了米店老板的一个女人跟个小伙计死在现场外,还有一个大大有名的江湖上人物叫什么太平无事的严厉,二十二那天半夜里司空城手下来跟本官说司空城怕是遇了凶险,于是全城挨户的搜查,却什么都没查到,常大人哪,你是我亲亲的常大人,你说遇了这样的事,叫人怎生措手呀?”
常仲英听得只是苦笑着叹气,忽又问道:“锦衣卫的人是怎么回事?怎的叫了反天会的人杀了?反天会当真就只是一个人在济南城里么?怎的竟拿他不下?”
王从善的脸都苦成了苦瓜他妈的儿子的儿子的老子了:“这个——么?我可是真是什么都不晓得呀。就是上午听说了有人出了两万两银子向了全城的穷人施粥米衣被,当时我听了也正打算想要拨些钱粮赈济下,但是各路的差人都说了一时官府还可以不用管,只要不打断那人行事就可以了,鬼他娘的才知道刚交申时锦衣卫的人就来报信说是吃了大亏,连了沈登都给人杀了,这他妈的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怎的这些鬼事全都他妈的到得我的头上?终不成沈登他们死了这笔帐也要算到我头上么?”终归是忍耐不住了,王从善总算是骂了出来,头脸都是通红。
常仲英的所知不比王从善多,但也决不比他少,走了这么远来,却等于是白跑了趟,常仲英想了想,正色问道:“王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从善一怔,忙道:“侯爷你何苦跟我见外,请问罢!”
常仲英斟字酌句地道:“以大人看来,司空城这人究竟怎样?”
王从善呆了呆,直直地看了常仲英的眼,好一会才道:“非是我背后说人坏话,但这司空大人一到了济南,因他而死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便是济南知府决狱,一任下来也只怕不会多过三百人问死罪,但是他到这里才两三个月,确是济南百姓都有些怨怼了。本官也记得侯爷刚才问的是下官,只是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侯爷做了本官的位子,怎想?”
常仲英点点头,忽地沉声道:“那么,下官便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从善道:“请讲!”
“现在刘谨在朝庭胡作非为,满朝公卿忠正之士无不切齿,只是皇上为奸人所蒙蔽,所以还信用刘贼,但是主上圣聪,日后必有明断,下官只求大人对反对刘谨的势力尽力保护,李东阳大人等尽心于朝堂,若得些英雄奋力于江湖,定能致刘贼死地。”常仲英振声道,“本侯虽是奉圣旨要捉拿反天会的人,但也不会真向反天会白莲教之流下手,若是剪除刘谨羽翼那倒要重下狠手!”
王从善满头大汗,若是别人跟他这样说话,只怕他早就把这人捉起来解送到北京去了,但是常仲英是开国元勋之后,人所景仰,虽只是个食邑千户的关内侯,却也极是声望卓著,对付他只怕比他直接拿刀去杀刘谨而不成也好不到哪去,还好不了多少!
只是常仲英说的话也还有些道理,却未免过于热切和一厢情愿了,政事相争哪能只凭了自己的臆想,当年杨一清刘健一班先帝老臣在朝堂上硬争,却硬是争皇帝和刘谨不过,一班老臣尽数罢免,当时李东阳有病在身,没参与那次庭争,总算反刘势力不至于全数下台,反倒引得少帝正德叫刘谨做了司礼太监,着实是想想都叫人心寒,王从善何样机心,岂肯轻易就敢接洽常仲英的?
王从善想了一会,道:“侯爷,此事事关重大,机事若是不密走了风声——”
常仲英冷笑:“王大人莫非是怕了?”
王从善怔了半天,苦笑:“侯爷你对兄弟推心置腹,怎的我也不说实话?实不相瞒,下官虽是给了司空城在山东搅得鸡飞狗跳,但刘公公在北京势大,我只不过个区区的巡抚,怎能奈何得他们何?”
常仲英冷笑着,王从善说话都有些不知所谓了,显然心思不曾想虑及此,或是自己说得唐突了些,王从善不敢一下就掏出心腹,想了想:“王大人,不怕有件事跟你挑明了,刘谨找了巧手工人给皇上制了两柄羽扇,扇柄里头有机关夹层,放的是淬毒的匕首,为的就是行剌造反用,此事还是极为机密,给了我们一个兄弟省亲无心中探到的,刘谨自以为事情机密,若是你给他报了这风声,定然是大功一件,请罢!”
王从善脸都变了色了,冷冷地冷汗从了他油光铮亮的额头一粒接一粒地滚下来:“常侯爷,那次丐帮三大长老行剌刘公公的信是司空城得的风声报上去的,后来你们不是也都知道了那是白莲教用的障眼的法子,叫个姓冷的去行剌才是真的么?本官可没曾向刘谨派去一个人!”
常仲英冷冷地点点头,哼了声:“那么本侯告辞了,深夜搅扰王大人,还请恕罪。”
王从善眼睁睁地看了常仲英出去招呼手下人,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若只是常仲英一个人,纵然他是开平王后人,王从善也有胆子杀了他向刘谨报功,但是眼下朝里暗潮涌动,反刘一党势力也不容小视,王从善若是动手杀了常仲英,只怕自己今后就要时时防了暗里明里的枪箭,司空城那样强力的人都失了踪,自己凭什么防得住?何况明里他也不是很好交差的,栽到了黑道强贼如反天会一流人身上,那虽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但朝里那班吃得撑了正到处没事都想要找事作些文章的御史们找到了正事来做,若是交章上奏,开国功臣后人竟在自己辖地受害,也足以叫他掉几层皮了。
王从善额上的汗滴得地上都湿了一滩。
心腹的幕僚米书兰从了屏后走出来:“大人,形势迫人,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哪!这常侯爷已是向你交了底子,若是大人不作决断,只怕两面不讨好,反要大大地吃亏!”
王从善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怎的?跟了常侯爷对付刘谨?”
米书兰坐了到桌前椅上:“在下还是先前那点愚见,请大人明鉴。”
王从善叹息道:“你说的话,我岂不知,但是眼下刘谨那王八蛋正嚣张着,无人可敌呀?不然刚才那姓常的说的那事他怎的就不发难呢?弑君之死罪,皇上再是宠他,他刘谨也是死定了,常仲英一旦告发,岂不大事便定了?”
米书兰想了想,道:“大人,这是显然易见的,常侯爷只是因了祖上功勋才得了关内侯的封爵,再是有十个常侯爷加起来,也未必扳得刘谨倒,区区羽扇随时可以销毁,朝中大臣哪敢凭空来参奏刘谨,心要等得刘谨反据确凿,才可发难,但刘谨欺瞒得皇上极紧,全天下都晓得刘谨居心谋反,但皇上却还当他是忠心耿耿之人重重地大用特用,大臣们没有皇上的圣旨根本不敢动刘谨的家,自然找不到他谋反的贼赃证据,有了谢迁刘健一班人前车为鉴,确是不能轻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