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善怔了半天,苦笑:“侯爷你对兄弟推心置腹,怎的我也不说实话?实不相瞒,下官虽是给了司空城在山东搅得鸡飞狗跳,但刘公公在北京势大,我只不过个区区的巡抚,怎能奈何得他们何?”
常仲英冷笑着,王从善说话都有些不知所谓了,显然心思不曾想虑及此,或是自己说得唐突了些,王从善不敢一下就掏出心腹,想了想:“王大人,不怕有件事跟你挑明了,刘谨找了巧手工人给皇上制了两柄羽扇,扇柄里头有机关夹层,放的是淬毒的匕首,为的就是行剌造反用,此事还是极为机密,给了我们一个兄弟省亲无心中探到的,刘谨自以为事情机密,若是你给他报了这风声,定然是大功一件,请罢!”
王从善脸都变了色了,冷冷地冷汗从了他油光铮亮的额头一粒接一粒地滚下来:“常侯爷,那次丐帮三大长老行剌刘公公的信是司空城得的风声报上去的,后来你们不是也都知道了那是白莲教用的障眼的法子,叫个姓冷的去行剌才是真的么?本官可没曾向刘谨派去一个人!”
常仲英冷冷地点点头,哼了声:“那么本侯告辞了,深夜搅扰王大人,还请恕罪。”
王从善眼睁睁地看了常仲英出去招呼手下人,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若只是常仲英一个人,纵然他是开平王后人,王从善也有胆子杀了他向刘谨报功,但是眼下朝里暗潮涌动,反刘一党势力也不容小视,王从善若是动手杀了常仲英,只怕自己今后就要时时防了暗里明里的枪箭,司空城那样强力的人都失了踪,自己凭什么防得住?何况明里他也不是很好交差的,栽到了黑道强贼如反天会一流人身上,那虽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但朝里那班吃得撑了正到处没事都想要找事作些文章的御史们找到了正事来做,若是交章上奏,开国功臣后人竟在自己辖地受害,也足以叫他掉几层皮了。
王从善额上的汗滴得地上都湿了一滩。
心腹的幕僚米书兰从了屏后走出来:“大人,形势迫人,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哪!这常侯爷已是向你交了底子,若是大人不作决断,只怕两面不讨好,反要大大地吃亏!”
王从善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怎的?跟了常侯爷对付刘谨?”
米书兰坐了到桌前椅上:“在下还是先前那点愚见,请大人明鉴。”
王从善叹息道:“你说的话,我岂不知,但是眼下刘谨那王八蛋正嚣张着,无人可敌呀?不然刚才那姓常的说的那事他怎的就不发难呢?弑君之死罪,皇上再是宠他,他刘谨也是死定了,常仲英一旦告发,岂不大事便定了?”
米书兰想了想,道:“大人,这是显然易见的,常侯爷只是因了祖上功勋才得了关内侯的封爵,再是有十个常侯爷加起来,也未必扳得刘谨倒,区区羽扇随时可以销毁,朝中大臣哪敢凭空来参奏刘谨,心要等得刘谨反据确凿,才可发难,但刘谨欺瞒得皇上极紧,全天下都晓得刘谨居心谋反,但皇上却还当他是忠心耿耿之人重重地大用特用,大臣们没有皇上的圣旨根本不敢动刘谨的家,自然找不到他谋反的贼赃证据,有了谢迁刘健一班人前车为鉴,确是不能轻动呀!”
王从善皱得眉头紧了:“这样么?那本官似乎就没必要靠拢李东阳他们的了么?反正刘谨势大,本官也惹他不起,避祸为上,火烧眉毛,先顾了眼下再说!”
米先生急忙道:“大人不可,万万不可,此事非同小可,大人处境有如盲人瞎马临夜半深渊,一步行差踏错便致于万劫不复!就是刘谨凶残,但是大人是外官,朝里李东阳大人见大人的作为反对刘谨的话,纵有差错失误他也会保大人不让大人吃大亏,若是大人投向刘谨,必遭反刘派之大忌,将来刘谨灭亡清算老帐,大人这才真是后患无穷,到时只怕大人身家性命都难保全!投李为上,大人你也知道李东阳说话刘谨还是要听些的罢!前次中官匿名参刘,三百多朝庭言官御史给刘谨弄得死去活来,后来查明,刘谨顺势便卖了李大人一个人情,放了那三百多人。再想想三百多的人都能设法,岂会保大人不住?”
王从善又怔了半天,点点头:“先生你总是说的不错,若非你提醒,本官日后当真死无葬地,谨受教。只是米先生你觉了本官应该怎样做法才是?”这人也不亏了是当官的,米先生话里虽透着李东阳不是刘谨放手也救三百官员不出,但他也领会了米书兰没说出的话:若是李东阳没出头帮那三百多人求情,只怕刘谨就还真是顺手牵羊地用一式顺水推舟把三百官员或是关押或是发配,最少也是要贬官的,总之是不会那样轻易的罢手,李东阳这一出手,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
米先生手指敲打了桌面,慢慢地道:“大人不妨明天派了晚生去见常侯爷说明大人的苦处,大人这边明天就撤了宵禁之令,后天便要过年了,这样总也不是太好的。司空城那混帐人,由他死活去罢,想来常侯那里也不会有太多的事要抚衙帮忙,必然不会像了司空城到济南这样乱来,大人也可省了许多的心事。山东布政使若非路上遇了这大雪只怕也要到了,不过也等到不太久的,大人可以请他帮忙处理些事,或是直接叫他先接管了济南府知府的事务。半月前王定解来的屠百城那帮强盗的人头还没有处置呢。”
王从善又点头道:“如此就辛苦先生一趟了,明天先应付了常侯爷那边再说罢。”
那米先生也跟着点头:“不错,此人倒是要着意应对才是。那明天晚生便去了。”
向冲天本以为出济南城定要受官兵的盘诘,心腹里编了一大堆的鬼话,也打好了算盘只要稍有留难他自己便要硬闯出去,到得了南门上,不想那里只守了几个兵在那里一任了人出入,连问都不问一声,他不由有些狐疑不定,却是想不通常仲英到了济南逼了王从善要泾渭分明的选取一边来站,王从善实在没法子,昨天早上便已取消是宵禁令,还松卸了城上的关防,府衙的差役都收了回去,只是那班锦衣卫的人每天乱转,他们出京是为的白莲教的教主,不想一时贪心想要顺手杀了反天会的大头目立大大的大功,结果反是吃了一记大大的大亏,亏得一个个本是历事极多阅历极广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惶然无计,每天只是出城乱找,却连要找向冲天还是顾萍姑都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要抓或杀了白莲教的头子,但是向冲天却杀了他们那么多的人,连了新任不到一月的锦衣卫指挥使沈登都给他杀了,论起来这事干系实是比顾教主那边要大得太多,本来也要放开了顾萍姑拼了命也要杀了向冲天才好有个交待的,但是向冲天的武功之高,锦衣卫的人在他手里就死了一半,且还是武功高的人给他杀了,剩余的虽也不弱,但总是强不过那些死了的死人,纵是连赊带借还偷又抢来了十个八个胆子给他们,他们也实是不敢再跟向冲天碰头了。锦衣卫的人每天走得脚痛了便上到茶楼上去喝茶,闷闷地谁不作声,谁也不敢作声,杨四海和过江龙居然那天喉头受了剑竟然没死,当时两人见机不对已是闪开了些,虽然中剑昏死,却总是避开了气管的要害,连向冲天当时都以为他们死了,这时两人分了左右断了的手已是包了上,项上也上了药。这些人之硬气强悍也委实不比一般,虽是精神委顿,竟也跟了众人出来,铁青了脸,这几个锦衣卫士的桌子连茶博士见了他们面前的盖碗空了都不敢上来倒茶,锦衣卫的人也没有人去叫他倒满,一个个的眼色狠毒却迷离,心不在焉。
出了城,一路踏雪,离了十来里地,人家已是少了起来,而且大多是草房,都给了雪压得垮倒,只是听了一路的号哭和叫唤。
本来城里也有不少的房子给大雪压垮,但城外的人家给压倒的房子更多——他妈的鬼雪,真是去他妈的!
向冲天看到一个大大的庄院,便径直地走了过去,也不拉门环,直接就用了拳头把门打得山响:“开门开门来,不然老子放火烧了你这鸟庄子!”这人当真浑得可以,也不问这是什么人的什么地方便全无顾忌打门。
只听了里面传来一声喝:“哪来的野人在这里捣乱!不晓得这是武林盟主谢大侠的庄子么?”
向冲天一怔,这才想起了北六省武林盟主谢春生是住在了济城南郊,呆了呆,却反乱脚踢那门:“老子不管你什么谢大侠谢王八,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找他借点银子!”
门开了,一个中年丁卒打扮的汉子探了头看着他,皱着眉咬了牙捏成拳头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怎的这样没礼貌,可有拜帖么?拿来我给通报!”他也是见了向冲天一脸的怒气想要找人打架的样子,分明也是江湖中人,虽是来打秋风的人他见得不少,却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也不敢轻易得罪,声音虽凶,但说的话却是忍了又忍,总算是按下了火气。
向冲天冷冷地道:“怎的?姓谢的是尚书阁老么?见他还要拜帖,老子没听过这屁规矩,你叫他给老子拿三万两银子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地方!”看了那庄丁的拳头冷笑了声,提手一拳打得门前的下马石粉碎,那庄丁几曾见过这样的功夫,吓得差点就尿出来了,连忙跑了进去。
不一会,里面分了两路青衣红巾的汉子双龙出水势排出来,拿了刀交架在空中,夹了一条道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瘦子道:“朋友,谢大侠在大厅恭迎你的大驾,请罢!”伸手一引,人就站在了刀下小道的另一头。
向冲天冷笑了声:“老子倒不在乎这点小把戏,试老子的胆子么?那倒不用这班蠢材!倒要瞧瞧姓谢的在江湖上这么大的万儿,手下是些什么货色!”他居然慢条斯理的挽了袖子到肘上,装模作样的提了提气,呼喝了两声,这才突地出手。
那管家本来瞧了向冲天一派做作只觉了可笑,但是他见了向冲天冲进了刀林后竟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听了凌厉的拳风响起,鬼头刀一把接一把地飞到天上的半空再落到地上的雪上,三十六个汉子架着刀路,明明顺手兵器就在手里,竟挡不住向冲天的拳脚,三十六把刀插在地上,三十六个人一个个有如泥塑木雕般再不能动!
那管家大惊,逐一看去,非但是被点了要穴,每个人竟还给他把下巴都卸歪了,从了向冲天呼喝动手开始到得那管家看三十六个人被制住,也不过眨了几眨眼的功夫。惊愕间向冲天已是吹着拳头大步到了他面前:“你带路!”
那管家咳了声:“请壮士这边来!”
那刀架起本是要想试试来人胆量的,照了江湖规矩向冲天再好的胆气武功,本也只是该当神色不动的从下面走过,不想向冲天居然会出手,还这么快就打倒了三十六个汉子,那管家拿不准他来历,却也凝神防备了向冲天对他出手。
向冲天边走边道:“既是你们找老子打了一架,对不住得很,本只是要你们的谢大侠给我三万银子来用的,现在可要少少的多上那么些,否则老子一把火烧你这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