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茂走过来轻声问道:“谢老哥,这年轻人的什么来头?”
谢春生把了手里纸包递了给他:“自己看,不要打开,摸就是了。”
罗茂接了过来,摸着摸着,脸色就变了。
“摸出是什么东西了么?”
罗茂吃吃地道:“这这莫非就是——”
谢春生点头,轻轻地在他耳边道:“这人就是七杀手的传人,想来你也猜出了里头是一个买命铜钱和一根天衣神针了罢?”
罗茂听得发怔。
谢春生吁了口气:“若非我实是诚心感激叶大侠他老人家的恩德,立了他老人家的牌位诚心正意的供奉,这姓向的只怕今天真就要在这里大杀一场!竟是叶大侠死后也救了我老头子一次大难关。”叹最口气,“罗贤弟,就请你帮了老哥我点了庄上所有的银子送到济南城里去罢,梁超接任丐帮济南分舵他都知道,想来这姓向的是从济南出来的。”
罗茂怔了怔:“你真是要依了他的话做么?三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呀!”
谢春生跺跺脚:“我不依他还能怎的他?若非他今天放手,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伤得了他,更何况七杀手行事厉害,惹他们的人,后面更是无法了局。你没听那姓向的说么,连了王定他都死命敲了一杠子,这样的人——你不要命了?”
罗茂唯唯喏喏,不敢作声。
谢春生又叹了声:“何况,叶大侠跟此人也颇有些渊源,就只瞧在了叶大侠的脸上,休说叫我倾了家产出三十万两银子,便是这条命又有何妨?”
罗茂听得一懔,忙道:“是是是,老哥你说的正是。小弟这就叫几个江湖朋友跟了去济南城送银子。”
商千刀还在行功,陡地腰上一麻,本来行功之人是神游物外,耳目全然不能查知四下的动静,最忌打扰,若是受了惊扰,轻则内伤,重则瘫痪或是身死,商千刀本能的纳气入海,微微有些岔气,背上却传了一道沉缓柔和的内力引了他的气息回转正轨,片时间,商千刀已是张开了眼,竟是那老家人:“怎了?”
老家人沉着脸:“你跟我来!”
商千刀跟了老家人走,老家人却是向了那少年的小室里走去。
不是极重要的事,老家人根本就不会来打搅他练功运气的,刚才打断时也正当了最凶险的时间,只稍要有些敌意,便是三尺小童随遥打他一下,也足以让他全身武功尽废的,那老家人本就是大行家,绝不会瞧不出来,但他还是打断了商千刀,事情显然极是紧要,转念间,商千刀问道:“老三是怎的了?”
老家人把了油灯放在了一个铜镜前,光线强了些:“看来不对头!他身上热得厉害,四肢却是冰凉,常常地不省人事,我上午试了帮他运功,他却全然不动,体内真气也没半点响应,脉息也是极乱,但我总是看不出来这是怎的回事!”
商千刀呆了呆,忙走上前,抓起那少年的腕子,右掌抵住他的掌心,内力运过去,那少年体内当真全无动静,那老家人道:“他全身经脉俱都无损,也不像是走火入魔的征象,你看这是怎么了。”
商千刀怔了好一会,才道:“你莫问我,我也看不出来。”
那老家人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小少爷死了你就不用把刀法传他了么?”
商千刀又是一怔:“哪有这事?只是他身上全无伤损,就只是头上——”商千刀说着,不由呆住了。
那老家人厉声道:“那点皮肉之伤作什么紧?我早就看好了的,不是那里的问题!”
商千刀看了那老家人一字一字地道:“他全身的筋络经脉无损,只有头上中了火枪射的细铁砂。”
那老家人一震:“不错,我急昏了头了,那里头的创伤还不见好呀,必定是那里头出了问题。”
打开包了那少年头脸的布,现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脸上皮肉化了脓水,那少年已是气如游丝,出气多,入的气却是少,身上烫得厉害。
商千刀想了想:“明叔,老三只怕是难救了。”
那明叔大声叫了起来:“放屁!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找人来!”
商千刀沉声道:“你要出去找人?”
“吃药和尚!我要去带了他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那老家人转身就走,“这里还没人晓得我会武功,你放心好了。这时候已交了戌时,我用轻身功夫,没人看得见我的。”
商千刀只得道了声:“那你小心些,快去快回。”
商千刀经过了这几天的运功,再加了老家人用好药和内力相助,伤势好得快得实是快得不像话了些。虽是肋骨断的厉害,这样的硬伤再不能有半分假借,身上内功却是已回复了一半,行动之间,与常人无二。
过了两三个时辰老家人才回来,却只是一个人,商千刀连忙问道:“吃药和尚没来么?”
老家人沉着脸:“锦衣卫的人在他家里,我又不好动手。”
商千刀一怔:“怎的?那吃药和尚也犯了案子么?”
老家人道:“吃药和尚倒没犯案,锦衣卫的人是在他那里治伤的。”
商千刀又是一呆:“锦衣卫的人怎么到济南了?”
老家人吧了口气:“这帮王八蛋本来是想要狗拿耗子的,结果那耗子太厉害,反过来把狗给咬了,锦衣卫的人死的不少,还伤了几个。”
商千刀听得一头的雾水:“你说说看?”
老家人坐下来,点着了烟杆:“就是大老爷那姓向的弟子,本来锦衣卫的人到山东是要拿白莲教的顾萍姑的,结果听得反天会的一个大头子独身一人现了身,就去拿他,那些人那是那姓向那小子的敌手?连了唐门的人都着了他的道,赤练飞砂动都没动就死了。”
商千刀一怔:“唐家的人在锦衣卫只有个那什么叫唐亮的家伙么?听说那小子暗器功夫实是了不起,怎会轻轻易易地给人杀了?”
老家人冷冷地道:“你当我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么?鹰爪孙在他家里,我能查出这么些事已是很不容易的了,你还想问什么的话自己问那帮人去罢!”
沈登唐三万重山等人死在向冲天手里,锦衣卫的人这些天想来想去,算计着这差使成了这样子,回去不是死定了就是死得连买棺材都找不着路,若就这副样子回去销差,那抄家灭族的罪名必是逃不了的,再算来算去,明明是死不了也要脱层皮了,于是只得想了条苦计,活着了人都站了不动,请了过江龙命了一柄剑在各人身上关节处重重的伤了一剑——这些人身家不小,谁都不想死,于是只有自己老老实实地脱层皮!过江龙虽是出手极重,那些锦衣卫对了他却只有感激。
倒不是老家人说了假话,确是好几个人在吃药和尚的家里养伤,王从善虽是要跟常仲英联手,但也没那胆气一下子就向了锦衣卫的人下手。
商千刀自然是想不到其中竟有这些关窍,皱了眉头道:“老三这伤可不能再拖,要不再找找济南城里的名医来?”
老家人忽地失笑了道:“我怎的成了死脑子,济南的医生不少,我干么只要找那吃药和尚?要不我再出去把了济世堂的胡老头找来?”
商千刀叹了口气:“那些老人家都上了年纪了,身家也着实富贵,怎肯半夜里跟了你喝西北风,然后进这荒坟也似的地枯井里来?”
老家人瞪了商品粮千刀:“不用你小子激我,我若是好生的请他,只怕就是跪了在地上求他,他也未必肯来,自然我是点了他的穴道收拾了他的药箱行头带了他来!”
商千刀眉目现出笑意:“好呀,明叔,想不到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居然还要做飞贼,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定要去官府告你!”
老家人一脚踢在那商千刀的腿上:“滚开!”
商千刀乖乖地滚到了一边去,口里还在说话:“只是我觉了奇怪,你年轻时候做什么去了?怎的到老来才想到了要做贼?只怕你几十年不曾飞檐走壁,还跳得上人家的房顶么?不要摔了下来断了手脚可就不好玩了!”
天亮时分,老家人回来了,肩上扛了济世堂神医胡不归,一手提了医人用的家伙,商千刀看得直是发笑,这老头子出去作夜行人,竟然连夜行衣都不穿,除了那杜奇风遇害那晚上见杜奇风敢穿了白衣找司空城外,生平实是没见第三个人敢夜行不穿夜行衣的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老家人放下了那胡不归,叫:“商大少,我是用的迷药迷了他过去,你找些凉水来弄他醒来。”
商千刀刚要答应,不想胡不归居然说话了:“那倒不敢麻烦两位了。”
商千刀和老家人那样历经变故的人都忍不住吓了一跳:“你没晕过去?”
胡不归坐起身来,苦笑:“实不相瞒,老朽生平研究药物,晓得江湖下五门的迷药厉害,最是存了提防,迷药怎能奈何得了我?”
商千刀听得失笑:“如何,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