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道:“老朽本以为是小贼来偷钱物的,只想等到了这老哥去开箱柜便发动机关,不想他却直直地到了我床前,想来他是信了我已被迷倒,直接就把了老朽搭到背上,老朽根本就没机会引动机关,但见了这位老哥竟是轻轻地背了我就上了房顶,这才晓得是江湖朋友有事要老朽办,回想了当时老哥收拾东西,才晓得是你们定是有人受了伤,这才来找我的,老朽猜得可不错么?”
商千刀大笑:“胡大夫果然猜得不错,在下这位明叔深夜请了你老人家来,就是想求你替在下师弟治治枪伤。”
老家人道:“胡先生千万恕罪,我老头子实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着,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胡不归苦笑:“那病人在哪里?”
正德五年的第一天,雪停了,天也晴了。
太阳从天上现出了圆圆的圆脸,很有些热意。
地上的人却还是穿得厚厚的,阳光销化冰雪,其冷更比了天下大雪还甚,现露在外的手脸冻得青紫了。
岛上只小了一大的雪便停了,冷冷地海风刀刮般每天狂吹,一大早的燕震正在喝酒,那陆先生已是走了进来,冷冷地瞧了他。
燕震心头莫名其妙:“陆先生,你请来喝杯酒呀!快请!”
那陆先生却向了他招招手:“你出来。”
燕震此时却是乔三,听了陆先生的话就笑嘻嘻地出去了:“陆先生,你老人家有什么事么?”
出到外面,燕震看见了三十几个全身黑衣还用黑巾蒙了头脸只现出了两只眼的倭人武士成了一排站在外面风中,手上也戴了布的手套,握了狭长雪亮的倭刀,死盯了他。
那陆先生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想不到我们竟走了眼了,若非清子和香子两个人机警,我们便给你骗过去了。说罢,你是什么人?”
燕震想不出自己哪里走露的破绽,但见了倭人这副阵势,绝不像是用了来试探自己的,倒是呆了呆:“怎么?”
那陆先生冷笑:“那两个女人何等的功夫,你跟她们日夜缠帐竟然还是这样的龙精虎猛,你说一个小小帮会里头的混混,怎能有这样的好内功?便是铁人也受不了她们两个磨三天,这近半月来你可曾有半分的销瘦?”
燕震想了半天都想不出竟是这上面自己漏了马脚,反倒笑了:“你们想把我怎样?”
那陆先生道:“你们来的那天居然连了太和兄弟都打倒了,我们本就该起疑的,却给你们骗过了,想来你们也是厉害的人物。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的!”
燕震想了想,苦笑:“还是给你们瞧出来了不是么?”
“快说!”
燕震道:“我不说又怎样?”
那陆先生淡淡地道:“那你是说还是不说?”
燕震看这人这样沉得气住,倒也有些佩服,摇头苦笑:“我本来想说假话的,伸实在你们不值得我说假话,我若说真话,就你们这帮人,更是根本就没资格。那怎么叫我说?你们在沿海杀戮百姓,就不许人家骗你一骗么?”
那陆先生又惊又怒:“你真是骗我们的?那你说的中国要派使者到日本去那也是假的么?”他本来也有五六分的指望是真有使人出使,纵是给燕震骗了也不干紧要的,听了这话,忍不住也是紧张了起来。
燕震冷笑:“你以为那是真的么?你竟不晓得中国的地理么?从北京到天津就可以入海,哪个王八蛋吃饱了撑得慌了跑山东转这样的大圈子,要搜刮也不必要在这时候搜刮,你还真是当真了么?”
燕震实在是想不到那陆先生如此款待他们,为的就是明朝派使节出使他们的日本国,他这样说出来虽是自己没觉出有什么值得特别生气的地方,但是那却是叫这陆先生打了许久的算盘全然落了空,费尽心机筹划计算了这十来天,连了各样的细节情况他都算到了,还做好了应付各样变故的对策,用心使力之艰苦,实是他们自在日本本国失势以来首见,其计划之工巧,便是大明朝大下血本派了五千个极精的水军护送使者也要着道的,怎能轻易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那陆先生大怒,一挥手,那三十几个武士便猫了腰围了上来,长刀雪亮,亮光迫眼,一时间,杀气杀机重得人的呼吸为之一窒。
燕震虽是奇怪怎的没有使者出使去扶桑国这陆先生便要杀自己了,连了拿下逼问都不用,这些人已是围了上来,他也来不及多想了。
那三十几个武士一步步地迫进,却陡地感到敌人身上散发出了比他们还强的杀意,他们一个个都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硬是逼得脚步停了下来,那陆先生也看得呆了。
燕震手里虽没有兵器,但那气势已是压过了那些武士,虽有三十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
那陆先生也是呆了,他虽想到这个不安了好心对自己的人武功会很高,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人竟高到了这样的地步,三四十个精挑的武士本变平日训练得严苛近于了刻酷,合作之下默契如一,悍不怕死,默契到了这几十个人有如一人生了数十条手臂使着数十把倭刀一般,竟然也不敢轻易的上前出手,他本是想要调也这些人来务必活捉了燕震的,但这时一看,也不要说杀死燕震了,只怕自己这边人虽是多也未必能赢,冷风刮脸的天气他的额上浸出了汗。
过了许久,那陆先生总算是打定了主意,喝斥了声,那些武士得了他的令,齐齐地冲了上前。圈子里头却人影一闪,根本就没人看清,已是有两个人倒下了,燕震退回圈中心时手里也多了把刀,另一人的刀却是把了他自己跟另一个同伴洞心穿串了在一起!
陆先生大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那个用剑的人么?”他生性严整,虽有了六成把握,却还觉了自己问的话有些没头没脑的,补充着说:“那天晚上一剑六杀的人便是你么?你是海龙帮的什么人?”
燕震伸左手把那倭刀自弯起处拗断了刀尖,剩余的三四尺长的那段若不看刀背只怕也真把那断刀当作断了尖头的剑了,点点头:“你若是问的是上次你们抢海龙帮商船失手时用剑杀你们人的那个人的话,就是我。”
陆先生怔了怔,扬手一挥。剩下的武士斜斜举起了长刀,这些人刀刚举起,却陡地连燕震的影子都看不清了,只是一道剑气纵横,在尖利惨厉的刀锋破风声中,几是同炉所锻造,但是燕震手里的断刀竟已是斩断了十几把刀,给他拗成断剑样式的刀锋上却连一点小口都没有,十几个武士倒下,喉头上汩汩地流了血。
血还冒着热热的热气。
燕震身形一动即定,这一回,他脸上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怎样?还叫这些人送死么?”
这话问得自己也不觉了有些好笑,他自然是知道这里的倭子一个都不能留的,但是若只顾了在这里杀起来,吓跑了正点子黑田和这陆先生,那后患也是不小,所以他说话时也故意装出了受了内伤的却还要强作镇定硬要充作没伤的样子的样子,刚才一切太快,除了燕震自己,谁都不敢肯定就没有人出手伤了他一下的,刚才一切太快,那些武士都有几分认定了纵是自己没伤着敌手,同伴再不济事也能伤他些,临阵的人都这样想了,那陆先生更是认定了燕震伤得不轻和很重,否则也不必这样的做作了。
那陆先生冷笑了几声,道:“他们本就是死士,他们纵是什么都怕,却决是不怕死的。你可吓他们不倒。”
燕震也冷笑了:“那你呢?”
陆先生淡淡地道:“我早就没当自己是活着了。但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今天再怎样也是死定了的,你受了内伤可能瞒得别人过去,但是我总能瞧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