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人都光顾着说话了,都快十二点了,这么晚了谁打来的电话,宿舍一个人接了电话,脸上有些骇异:“找我的,说是薛凯被大火烧了!”
杨晴亲自去看看我睡着了没,先唤了一声,见没有动静,以为她睡着了,就上前推她:“你快醒醒,薛凯出事了。”
我并没有睡着,她想着心事,刚对于他们接的电话并没有听见,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听薛凯出事,“忽”一下坐起:“他怎么了?”
一见我如此反应,心中的不悦腾空升起,面上很平静:“别急,有人打电话让你到医院看薛凯,他被大火烧了!”
我一听天塌的事,惊得不穿衣服就要往外奔,被杨晴一把拉住,替她穿上衣服,还派上宿舍别的室友,让她陪一起到医院。
薛凯打工的烧烤店煤气用完了,晚上有一伙客人走得晚,老板把煤气罐放倒,试图用余数不多的煤气,谁知,几分钟后,煤气罐爆炸了,老板当场就被炸死。小小的烧烤店登时着了大火,薛凯当时刚迈出厨房拿着烤成八分熟肉的签子给客人送,一下子被热浪掀翻在地,没有即时离开失火的店,那伙客人因在店门口,只受了轻伤。打电话到我家的是另外一个小伙计,此时刚巧上外面的公共厕所,才免于大难。
还有就是老板娘,感冒了,今天就没来店里,也算是捡了一条命。知道老板死了,老板娘当即昏在家里,现在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听了站在急救室门口的伙计的叙述,我一下子昏在杨晴的怀里,几分钟后醒来,推开杨晴就往里冲,杨晴急忙跟进去。
医生正在处置薛凯的伤。薛凯全身一丝不挂,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色,犹如一块木炭躺在那里,早已不醒人事。护士把我推了出去,室外站满了其他患者的亲朋好友,众口一辞斥责死掉的老板违章操作行为!“天!”
我从得知此事到现在只唤出了这个一个字,像是野狼凄厉的嚎叫,从心到头一片的空白。
她紧紧地用双臂环住杨晴的腰,伏在杨晴的胸前恸哭不已,杨晴不停地安慰她,许久之后才停止哭泣。吕泽赶来了,毕竟是男人,他冷静地先是问了情况,然后找出电话本,用手机给薛凯家打电话。吕泽劝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歇一歇,我根本就听不见,杨晴拖着我往长椅旁走,无奈她的身体太僵硬了,坐不下去,他怕弄疼了她,用眼神示意吕泽,吕泽抬着我的腿,抬着她的上身,才使她躺在椅子上。
天发亮时,杨晴看了看表,已经在医院呆了三个多小时,她看看杨晴,她只是大睁着双眼没有一点表情地流泪。她很心疼,怕她受凉,毕竟是已经做了很久了,吕泽脱下皮上衣,盖在我的膝上。薛凯的家人及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赶来后,烧伤科的王主任说:“这个患者伤势很重,烧伤了80%,现在正处在危险期。
即便今后保住了命,也还得需要做植皮手术和整容手术,大概要六十万吧。那个店主已经死了,他的家属把钱送来了,也没有多少钱,说是外地来的,刚做生意不久,那点钱几个人一分就是杯水车薪,不知道患者上没上保险?要是没上,你们要赶紧把钱准备好,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薛凯的家人一听,急了:“六十万?上哪弄啊,砸锅卖铁也不够啊!”
王主任职业性地笑了笑,走了。躺在病床上的薛凯,浑身缠满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眼毛和睫毛已经烧没了,上下眼皮黑黑的,布满了烧痕,要不是他脸朝地躺在地上,眼睛也会烧坏的。
我已经两天水米未进,由吕泽和杨晴分别陪她呆在医院。现在是吕泽陪她,她头发篷乱,脸色苍白,无论看见谁来医院,也不说话,犹被雷击呆一般。吕泽心里盘算:薛凯看病的钱怎么办?告店主家也不一定有用,拿不出钱来法院就是判人家死刑对薛凯来说也是无用的,总不能因为钱耽误薛凯活命吧?“吕泽,求求你,你有多少钱都借给我好吗?”
我孱弱的声音像从地底下的一眼微孔里发出,弱到也只能是坐在身边倚着她怕她连坐都坐不稳的吕泽才能听到,这是两天来她的第一句话。
吕泽连忙说:“薛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还跟我说什么借不借的?我也有义务。我有五万多存款,学校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另外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社会上搞到一些赞助。”
我站起身就要往处走,吕泽看她恍恍惚惚的样子,连忙扶住她:“上哪去?”
这时杨晴来换吕泽了,我一见杨晴,扑了上去:“杨晴,借给我钱!”
吕泽和杨晴解释了薛凯医药费的事,杨晴说,我卡里的存款也不多,要不你先拿走用吧,有点是一点,总有一天会攒够的。
“你一定要借给我钱。”
我还是这句话,上了发条一般往外冲,杨晴和吕泽在后面追他。杨晴怕我出事,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借钱去!”
杨晴觉得我神智不清了。
薛凯家七凑八凑的拿出来了四十多万,但是还是得差点,而且在住院期间,一些营养品什么的都得用上,不然营养跟不上,也是个大问题,而且各方面的都要注意。薛凯的命是保住了,却面目全非,不成人样。他能开口说的第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是:“我,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悲伤中夹杂着一丝庆幸的我反应过来薛凯话中的含意,蹲下身,使脸靠近薛凯,送给他一个桃花带雨的笑容:“可是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
薛凯缠着纱布的手费力地抬起一点点,“你是个傻丫头,一直都是。”
我上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的心思不在学校,好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课少,主要是准备毕业论文,她有时间照顾薛凯。
我开始到处借钱。他把每一笔钱都记下来。薛凯从来看望的人表情上知道自己形象上的不堪,没有人敢给他镜子照,他下不了床找镜子看,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知道自己的形象。
等到他能坐起来时,他迫不及待地从脸盆的水里看见了自己鬼一样的脸,一声惨叫:“我还活着干什么?”
刚巧我倒便壶回病房,明天我给你拿小镜子,让你更清楚地看看自己。在我的眼里,你是个表里如一说话算数的男子汉。你不是看过余华的<<活着>>后对我说--其实活着比什么都好?那么今天你为什么不庆幸有人死掉,而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拿自己和缺胳膊少腿看不见东西说不出话的人比?你除了毁容伤痛,并不没有影响你的生活,你还会能走路,能拿东西,能学习,能工作。
别告诉我,外表在你的心目中那么重要!”
薛凯愣了,我的话着实打动了他。薛凯曾如春天里青草的第一缕清香走进我的视野,薛凯是和他们截然不同的一个人,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有主见,不抱怨,乐观向上。她爱他,从来没有减退过爱情,因为这爱中除了爱,没有夹杂任何爱之外的东西:容貌、门弟、金钱。
只有这种爱才能配叫作“爱情”。“就算你残疾了,不是还有我吗?你稍安勿躁,别让我失望。”
薛凯点了点头:“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