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破旧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空气污浊到仿佛走进去都要费力,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从里间冲出来,嘴巴里呼喝著:“晴宇……”
夜未央眼见她冲得太急带到一张椅子,便冷冷的向後退了一步,任她跌到地上,干瘦的妇人呻吟著半晌爬不起来。
“爸呢?”这两个字被他用一种怪异的音调吐出来,勾染著复杂难言的情绪。
“在里面。”一根像枯枝般的手指向里间。
夜未央从她身上跨过去,用脚顶开另一扇门,一个同样枯瘦的男人蜷缩在一堆破败的棉絮中。一点如豆的火苗炙烤著一张薄薄的锡纸,锡纸上散碎著的白色粉末在热力下融化,凝成珍珠似的液滴跳跃滚动来去,最终加入到这空气中妖异的香气里完成最後的狂舞。
夜未央静静的看了一阵,忽然一脚将那张锡纸踢飞。
“呜……”那男人闷哼一声,来不及查看手上的伤势,就似一头饿狼般往前扑过去像是面对命中的瑰宝,他将锡纸牢牢的摄在手心里,凑到鼻前贪婪呼吸,身体神经质的抽搐了一阵,终於软倒下来,那张银白的叶子自指间滑落,在空气中打一个旋,落到地上。
许久,他像是忽然从梦中醒过来似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两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晴宇?你终於来了啊。都断粮好几天了,老大先给我们赊的,真是的……啊,你来多久了,乱的,你看……”这男人带著一种神经质的兴奋,手脚不停,絮念不止,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两团燃烧的鬼火。
刚刚跌倒在厅中的妇人又挪了进来,脸上浮出谦卑的笑,眼光却不敢正视,口里含混的喃念:“你饿了吗?吃?要不要吃点……,哦你也不会……”
夜未央冷冷的挺立著,好似冰雕玉做的一般,一动不动,等待著……等待著那句一定会说出口的话!
终於……
“钱?带来了吗?”谦卑的软弱的声音,似乎人类只要遇到这个字都有莫名的心虚。
“你带来多少,够吗?你……”颤抖的伸出手去,又凝在空中,眼睛贪婪的咬住那只黑色的皮箱。
夜未央忽而微笑,这昏暗的房间一时明亮起来,眼前枯鬼似的两个人顿时时目瞪口呆。那妇人像是醒悟过什麽来,略有些差愧的别过脸去。
一时间,夜未央看到她的侧脸,媚眼如丝,斜飞入鬓,即使是如此干枯破败的面容,仍是美的,另一种凋残的美,可见当年是怎样惊心动魄的豔色。
夜未央的容貌大半承袭自母亲,虽然上帝又用天刀细细刻过,愈加的完美无缺,但总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眉目鼻唇无不相像。顿时胃里没来由的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夜未央猛得蹲下身去拉开皮箱,将里面的钱一叠一叠的扔出来。
“十万美金……”
“晴宇……”无限懦弱的声音。
夜夜未央诧异的抬起头来。
“如今价钱看涨,你能不能……你还有那麽多……”纠结著,试探著,
夜未央啪的合上皮箱,站起身来冷冷一笑:“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当初你们没谈个好价钱呢?”
有一只手伸出来像是要留,夜未央闪身避过去,转身冲下了楼。
的士司机正靠在车门上一脸焦灼的等待,眼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冲出来,一手扶住车厢呕吐不止,顿时吓得抓出面纸盒递过去,一边轻拍夜未央的背帮他顺气。
“谢谢……”夜未央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满口的苦涩,眼睛里泪花四溢。司机扶他到後面坐好,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踌躇著不知该不该开车。
“你的鞋是多少钱买的?”
“啊?”的士司机莫名其妙:“不记得了,穿好几年了。”
“我出两百块,脱给我穿!”
“不,不要这麽贵的!”年轻的司机显然涉世未深,已经被夜未央这样怪异的举动吓坏了。
“没关系,拿来给我……”鞋子略大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夜未央将自己的鞋连同脱下的风衣一起从车窗里抛出去,仰面倒在车座上,胸口轻微的起伏,喘息不止。的士司机从後视镜里看到夜未央将墨镜取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著,投下一道阴影,整张脸似冰玉雕成一般精致,却又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顿时看呆,竟然忘记回过头去。
“走吧,容川火车站。”
半晌……
“噢!”如梦初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