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漠然入狱蓝翎就开始头脑发热,本来以为循着节度使这条线路去查,应该很快就查出些缘由的,可明里暗里调查了那么久。那个人除了吃喝玩乐有点好色以外,并不像一个有头脑感私挪皇家钱财的人。
“释然,你有什么看法么?”蓝翎抚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我觉得,我们的方向并没有错误。”释然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说?你还是认为节度使这个人有嫌疑么?”
“不,我觉得节度使应该只是一个障眼法,毕竟一个城里面住着这样一位节度使,还是在这样一个官员豪绅众多的富庶城市,不可能这么久了还相安无事的而没有传到皇上耳朵里。”释然面色沉重,继续说道:“他一定有一个很庞大的靠山,才让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而不被发现。”
“对!他的靠山!原来我一直找错了出口!”蓝翎兴奋的垂在桌案上,“只要证明他有罪,那苏漠然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可等你调查出来事情的始末,苏漠然怕是已经等不起了!”子清的声音从廊上传来,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蓝翎注意到子清的脸色并不很好,心下的担忧之意更重了。“她…怎么样?”
虽然牵挂,但迟迟不敢主动去看她,总觉得对她有深深的歉意。
“自然是不好。”子清脸色沉着,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救她出来?”
“这个…我心里有数。”蓝翎的嘴边浮起一丝戏谑。
子清与释然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谓。
阴沉的地牢从早至晚都没有一丝阳光,疯老伯被关的太久了,身子终于撑不住病倒了。本来衙役收了子清的钱,要将她转入环境好一点的牢房,可她舍不得疯老伯,没有同意,便一直与他住在这潮湿阴冷的地牢里。
住了这些时日,她对地牢也熟悉了许多,并不在觉得恐怖,为了更好的佐证她心中的人猜想,更是找很多借口和机会尽可能的跟更多的人聊天,了解事情的真相。
疯老伯病了好多天,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晰,不再每天嘀嘀咕咕的念叨那句口诀,反而在呓语时透露了更多细节。只是苏漠然此时已经不忍心再骗老伯说些他不愿说的话,能做的,只有陪伴他走完仅有的时日了。
“咳咳…”疯老伯蠕动着瘦弱的身躯,神色疲惫。
“老伯…老伯…”苏漠然在一边低声呼唤着,一边帮老伯擦去额上的细汗。持续的高热令老伯无法安寝。
“水…水…”
苏漠然赶紧拿了储在一边的水碗,轻手的扶起疯老伯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慢慢的往他的嘴边送着水。疯老伯喝了一些水,神智似乎有些清醒了,看着苏漠然的眼神也格外清明。
“姑…娘…”疯老伯青紫色的双唇艰难的一张一翕,叫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文字。
“老伯?”苏漠然被这“姑娘”二字搞得有些愣然,看老伯现在的状态,身子是绝对没有好,但是思绪倒是这么久来头一次如此清晰。“您…认得出我?”
疯老伯张开本来干涸的双眼,在看到苏漠然的那一刹那,整个眼眶便蓄满了泪,慢慢的点了点头:“姑娘…谢谢你…”
苏漠然看到老伯这样也不禁红了眼眶,喉咙有些发酸,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老伯…您没有疯?那您…”
疯老伯费了好大劲才令自己坐直了身躯,颤抖着手握住苏漠然的:“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姑娘你是好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本不是疯的,但为了保命我只能装疯卖傻。”
“那您说的那句口诀真的是有隐情的是么?”
“孩子…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只能告诉你,这个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眼睛看到的,往往都是最不真实的。我…我的时候到了,谢谢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等出去之后就快些离开聊城吧,离积善堂远一些…再远一些…”老伯说到这,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面目也跟着狰狞起来。苏漠然上前拍着老者的后背帮忙顺气,可老者并没有再喘息多久,便沉沉的睡去了。苏漠然知道,老伯这一睡便怕是起不来了,胡乱抹了一下眼泪招呼过来衙役。
低声说:“麻烦小哥跟家兄说一声,我想回家了。”
蓝翎经过几日的调查已经对节度使的背景有了一定的了解,原来他是江南一户土绅的养子,因盼其出人头地特地为他在京城买了官,后经高人指点,迁到这聊城来当节度使,官职在身,俸禄不断还可以在这聊城为非作歹。本来聊城当地一些有钱有势的人也曾试过上报,但他背后的那位“高人”似乎很有手段,每次折子或状纸递上去都会石沉大海,久而久之,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就举家迁徙到其它地方去了,因此现在的聊城虽然也可以称之为是座官僚之城,只是城中已经少有真正的官僚在居住了。
可是调查这高人的事情却很是麻烦,总是貌似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又会在关键的时候断掉线索,让兰陵很是气恼。
“蓝翎,有没有想到办法放苏漠然出来?”子清悄然而至。
“嗯,已经安排好了,苏漠然已经派人传了消息进来,事情今晚就可以实施了。”蓝翎修长的指腹敲打在桌案上,眉头也渐渐舒展,薄唇微微上扬弯出好看的弧度。
疯老伯没有撑过那天晚上,就离去了。苏漠然没有再流泪,她觉得老伯这样离去倒也算是解脱了,最起码不用再在这湿冷的牢里担惊受怕过日子。
老门上的锁链又开始劈啪作响,她有听人说,今晚会有衙役来搬走老伯的尸体。
三五个衙役面上覆了白巾,皱着眉冲入牢内。两个衙役拿了一个草帘将老伯的尸身裹住,一头一尾的将老伯抬了出去。剩下三个衙役,其中两个人驾着苏漠然,另一个人又拿黑布遮住了她的眼睛。
几经颠簸,苏漠然终于被衙役们放下,她忙不迭的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眼前的眩晕模糊过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所在—一个荒芜的乱葬岗,疯老伯的尸体横亘在一旁。苏漠然起身拜了拜,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去哪?”突兀的声音从一旁的树后传来。
苏漠然恍然回头,隐在点点树荫下的蓝翎渐渐显露出来。今夜的月光很是明亮,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蓝翎的侧脸上,倒显得他刚毅的侧颜更加迷人,几日不见,还是那样令人窒息的帅气。
直到蓝翎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她竟然是这样想念他。珍珠白的月光下,苏漠然的血衣有些刺目,但光洁的笑颜令她尤为美丽。苏漠然红了眼圈,飞也似的扑向蓝翎的怀中,蓝翎张开双臂环住她,深深的,让她痴迷。
子清藏在背后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清凉的眸子里盛满了哀伤,虽然知道苏漠然一向对兰陵不同,可这样的事实,实在令他无法接受。可为了苏漠然好,他也只能退让,别无他法。于是转身,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