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每个星期陪老王出门散步。有时,他提议去远处,逛逛动物园,或者吃一顿烤鸭子打打牙祭,日复一日的生活,他也渐渐恢复了饮食起居。每每坐车路过J乐园时,他依然会管那座最醒目的摩天轮叫做”幸福的摩天轮”,惹来身边的乘客奇怪的眼神。”多情不似无情苦,只有相思无尽处”——老王的这种相思,算不算是一种苦?
至于那块琉璃挂坠,因为那次老王让那位实习护士练习打点滴时,让她不留神划破了自己的手背,流出的那一点鲜血同样被它毫不客气地尽数吸取了。眼下,这琉璃红得就像一块鸡血石,看不出原来的光华了。我除了知道这里面封存着小师妹的灵体以外,关于它吸血的谜题依然没有解开。
接下来,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个周末。原本我和老王约定每周一次的小聚会,他却推掉了。想想也是,这个晚上,他肯定把小师妹召唤出来陪他共度良宵了,哪儿会管我这个傻老爷们?王宽当时也在场,我和他已经是心有灵犀的好朋友了,眼见我被王铁生拒绝了,知道我会寂寞,去楼下的小超市里买回两瓶啤酒,一袋花生,又炒了一些家常菜,在他家里邀我陪他痛饮几杯,并且让人大跌眼镜地说道:“得,他们小情人和小情人玩,我们俩小基佬陪小基佬玩!”
点上两支蜡烛,并不是因为家里停电,而是想学学老王所谓的浪漫,以后陪女友用餐时正好营造一下气氛。一瓶啤酒下肚,眼色迷离间,却恍然看见一位女孩子的身影。原以为是自己喝醉了产生的幻觉,直到她开口说话,我才意识到,她是真实存在的。
“一别数日,师兄还好吧?累你牵挂老王了。”
我身边的王宽却拉出了身边的板凳要她坐下。幸而王宽家里多备了几副碗盏筷子,虽然眼下她成了不速之客,好在我们俩多准备了几道菜,勉强可以款待一下。
“这就是你们小师妹阿芳么?”我道,“果然和照片上一样漂亮。”
“是啊!”王宽欣然道,“你小子见到美女都会害羞,只知道跟哥们说话忽略了女孩,难怪找不到女朋友了!”
我立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阿芳倒也大方,跟我相互自我介绍,并握了手。
阿芳喝了一口饮料,笑嘻嘻地问:“师兄在投入月易门以后,曾说过今后凡是见到恶灵,都用刀剑说话。如今我来了,居然还盛情款待。倒让我喜出望外呢!”
“小师妹还是这么爱说笑。”王宽悠悠地说,“眼下我这里没有恶灵,有的只是我们师兄妹两人。今晚,你不陪老王,却来这里,他九成九会吃醋哦!”
“我刚服侍他睡下。恋爱中的男生,性格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时候他像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总想保护我,切水果的时候都不让我动刀,非要他来;有时候他却像个孩子,说我哄他他才睡得安稳。不过,也正是这种性格让我如此着魔,让我们俩都离不开对方。”
说着说着,小师妹阿芳的眼眶红红的,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又开口道:“今天我来找师兄,有两个目的,第一,因为了解你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师兄送我的琉璃能回收他留下的血,个中的缘由想必你一定很好奇了。”
我和王宽点头称是,期待她的答案。阿芳道:“那是我在琉璃上施的两道法术,其中封灵术能封存我的灵体,也能借助月易门的纯阳内力打破这道封印,那样我就能倚靠这块琉璃多逗留在人世,大约一个月左右。而老王的内伤,原本就容易造成脏腑的流血,额外不可损耗太多精血,否则他一身功夫便被废了,于是这第二道法术则是将他这一阶段受伤时喷出的血液都封存起来,就像是一个血库,等我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时,慢慢还给他,依然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师兄你我都是会家子,你相信我有这样的本事吧!”
我们俩依然点头。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物,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也有很多秘密不为人所知,他们月易门里又有多少秘密,不被天下人知晓的呢?
“如今,一月之期也到了,我该走了,回到那个属于灵体的世界去。至于说,我在人世间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老王,这个爱我至深的人,以及那么多待我如亲生妹妹一样的好兄弟,还有师父、师娘等等,无不温暖着我的心。我很珍惜。”
师妹是个重情义的人,这点我们都不会看错。而我心里同样是五味杂陈,庆幸有这么可爱的师妹,又怨恨那桩车祸实在不该发生。一切的一切,正如我杯中的酒,让人喝得不知所味。
“对了,王铁生背后那一只蜱虫,想必阿芳师妹你也知道了吧?”王宽问道,“凭借那家医院的实力,恐怕还没那么快追查出这只怪虫子的踪迹哦!我猜,这也是你抖出去的消息吧!”
阿芳笑了:“这都让你发现了!果然是王宽师兄哦!要知道,他身上的蜱虫是一种特别的变种,不光会汲取宿主的血,还会攻击身边的任何生物。而它本生可以和宿主融为一体,在他身上攻击其他生物却不会伤及自身的宿主,而X光片也无法显示其本尊,医生们也只道那是王铁生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原先那家医院是束手无策的。”
我和王宽面面相觑,因为个中关节那位老医生可不会承认,因此隐去不说了,不曾想今天居然从阿芳的口中知道了实情。我摸了摸那一天被寄生于王铁生背后的蜱虫刺咬过的手指,那种刺痛感依然记忆犹新。眼下,那只宛如外星生物的家伙已经躺在医院的玻璃罐头里了,不足为患!
“那,师妹你是怎么做到的?”王宽忍不住又问道。他好奇心不是一般的大哦!
“你知道的,我现在是灵体。”阿芳说道,“我附身在了那个给老王打点滴划破他手指的小护士身上,借她的口单独找主治医生谈话,说这位病人的背后寄生着一只寄生虫,叫做蜱虫。医生本来还难以置信,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信服,并且申请到了手术的机会。当天,我依然附身在小护士身上,作为那位医生的助手。待一切都搞定了,手捧那只蜱虫的老医生宛如得了个宝物一样,非要留下这只怪物作为标本。真搞不懂,他们学医的怎么这么恶趣味,居然会拿这么可怕的东西当宝,好像抱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我笑了:“阿芳,这就是你不懂了。就像我们爱读书的朋友,得到每一本新小说都视如珍宝,不光收藏在专门的书架上,还买包书纸把他们包起来,宛如给情人买衣服穿一样。这根本不为过,都因为命里有自己的追求。”
阿芳吐吐舌头,一派小女生的娇媚:“后来,因为那位小护士有功劳,医生说要她当上护士长,她却不知道为何。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附身在她身上以后,一言一行都是我自己的意识,她对此浑然不知。平白无故地得了个现成便宜,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是有趣至极哦!”
王宽则叹了一口气道:“就当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吧!那老王若是见不到你,恐怕又该陷入无尽的相思和苦楚了。”我也点头称是。这,真的是老王和阿芳的生离死别了?
“也只有这样了,灵体不就是该回到那个世界吗?不过师兄你放心好了,我会给老王的心找一个家的。他如此待我,为我伤心、为我痴狂,我很感动,也荣幸能有这样的男朋友。眼下,我更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心灵的依靠、情感的港湾。”
“哦?具体你是怎么做的呢?”王宽问道。
“这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远的未来几天,师兄你肯定会从老王口中得知的。我的时间快到了,就此别过——”说罢,小师妹深深一揖,向我们道别。我正欲再问,她全身上下却亮起了一道道光芒,耀眼之下,我手当了一下眼睛。就在这瞬间,小师妹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再也寻不到了。
王宽老王还是那个老王,喜欢逛动物园,爱吃烤鸭子和牛排,也重情义。那一天,小师妹离去的那个晚上,听他忆起说,和阿芳深深地吻了很久很久,忽然觉得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便被她扶着安顿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一夜之后,忽然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恢复到从前那种生龙活虎的状态里了。琉璃还是那块琉璃,只不过颜色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七彩缤纷,被老王锁在了那只他专用的小铁柜子里,谁都不愿意给。阿芳师妹说,把琉璃里的血都还给了老王,也许就是借助那个吻吧?这是属于她们俩最后的浪漫,我却始终没有和老王说起。我想,这也符合阿芳师妹的本意了,因为这最后的浪漫又会给他带来多少的惆怅和伤感?
通过熟人介绍,那位给老王打过点滴的,粗心大意的小护士和老王认识了,并互换了手机号码。王宽倒是很看好两人的感情,并说那小护士无意间划破了老王的手背并不意味着她的粗心大意,而是新手上路的紧张,并责怪我看人只看表面现象。我吐吐舌头,却依然在奇怪:老王怎么会和那小护士产生情愫的?
“因为阿芳在临走的时候,亲手制作了两杯瑶草冻给两人食用,据说还是阿芳的独门配方。这种草药,老李你应该知道具有什么作用吧?”
瑶草,传说中是未出嫁而早死的帝女精魂化成的,服食以后可以招人喜欢。在《山海经》里就有这样的记载。也就是说,小师妹在临别时分送给了老王一份新的情缘,让两人服下了她特制的瑶草冻,也就是在他们俩心里种下了朦朦胧胧的种子,给以后走到一起创造机会。这一点,阿芳师妹无疑成功了。尽管,她一定也舍不得离开这个爱着她的男生,同样无法割舍这份情谊,但生离死别之际,阿芳却希望老王能过得更好,给他的心安一个家。做得却比很多须眉男儿还要豁达。
“我依然会恋爱,依然会带我喜欢的女孩子去J乐园,坐幸福的摩天轮,也会和她一起好好地经营后半生的幸福。因为,有一个曾经和我在一起的女孩,愿意为我付出真心,让我好好过,我只想用亲手经营的幸福,来告慰她。”老王曾经这样说道。我也只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好自为之”。
整起事件仿佛是完美地落幕了。只是我和王宽都隐去了那只蜱虫的事情,我和王宽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时常还在一起调侃。”喂!我说李晓枫,你挺有驱魔人潜质的,加入我们月易门如何?”总是听他这么说。我也只有笑骂:“老大,你认错人了,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做不来驱魔人!”
“据我所知,蜱虫只会寄生在猫或者狗身上,除非是近距离接触猫狗,否则人类自身是不会招来蜱虫的。”王宽在某一天找我单独提起了这个疑问,“那,这只蜱虫又是怎么爬到王铁生背后的呢?”
原本我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的,但脑海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不会吧,难道是她!
把王铁生和苗月兰的事情都说给了王宽听,王宽恍然大悟:“你怀疑,苗月兰还真的是猫化作的人形,然后在近距离接触时苗月兰又无意间把蜱虫传染给了王铁生?”
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也只有这么理解了!”
那位可爱的小护士倒是经常来探望王铁生,随行携带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搞得王铁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按理说,这是女孩的一片心意,老王该尽数收下才是。但根据他的个性,该是女朋友身体不不好时由王铁生来照顾女孩才对:“我自己出了问题,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可不敢多劳动身边人。”女孩笑骂他硬充好汉:“今后一起生活了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嘛!”一句话把王铁生说得大跌眼镜:“呃!这想得也太远了!”
王铁生虽然出院有一个多星期了,但还是病歪歪的总是嚷嚷着没力气、食欲不振、晚上也睡不好。虽说大病了一场身体会很虚弱,却总是叫人担心。王宽总是笑着说没事:“受伤或者得病以后总有一阵子会比较虚弱,会恢复过来的,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女孩却找我来说事了:“我看王铁生并不像是单纯性的身体虚弱,因为他最近脸上总是呈现出灰白之色,仿佛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疑似中毒症状。”
上网查了资料,蜱虫寄生于人体时会在宿主体内注射一种抗凝血的化学物质,有毒,会对人体造成慢性中毒伤害。我见此描述便隐隐觉得不妙:“咱得把王铁生带回医院去复查一下,中毒了终究不是好事。”
女孩倒笑了:“没事,他身边有一份良药,已经服用了好几天,颇有起色。”
“嗯?什么药?”我不禁暗自纳罕。
“叫做百草续命膏。”女孩道,“可补气益血,解百毒,服食者益寿延年,百毒不侵。”
“呀!原来是这药!苗月兰的遗物!”我惊讶地叹道,“莫非当初她俨然知道自己会把蜱虫病传染给王铁生,是以才留下了这份药物?”如今苗月兰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这个疑问也无从查起了。
不知是苗月兰的药好还是王铁生的身体硬朗,百草续命膏只服用了仅存下的一半便痊愈了。而另一半的膏药却早已不知用在哪儿了——始终对这事比较好奇,王宽倒是满足了我这个小小的好奇心:“那一年,小师妹独自外出执行任务失败了,受了重伤让一位好心人送回了驻扎地。那段日子里小师妹出气多,进气少,身边需要长期有人照看。王宽仗着略通医药,自告奋勇地前来照顾她。就靠着这一份赤诚之心和手边的百草续命膏,终于拉着小师妹救了回来。他们俩的情缘也因为这事奠定了基础,阿芳师妹也承认:‘除了我爸妈以外,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这么照顾我了。’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都猜得到了。”
虽然王铁生经历了这么一段波折,也总算有了一份稳定的感情。尽管男人谈的恋爱多了,总不免让人觉得非常花心,还容易让人调侃地问道:“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但只要不遗余力地对现在陪伴他左右的这位女孩好,那就算不得花心了。经历过波折的人,哪一个没有一些过去呢?好在那位护士小妹也不见外,并声称就是看上了王铁生重情义,忘不了每一段感情往事的习惯:“只要我和他感情深厚,他也一样忘不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