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我想找一个律师助理，能推荐一个你们院的吗？我要……我要本科生，我要男生，要诚心从事律师行业的，不是那种找到别的工作就把律所甩了的那种。成绩要前百分之十，要文章好，口齿伶俐，相貌端正——薪酬嘛，会从优。”梁伟宸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没得商量的声音：“没有。”
“你查一下再说嘛，看都没看就说没有，我要求太高吗？”
“有一个其他条件都符合，但是个女生，不过她已经有了三个offer，已经在一个律所实习了几个月，就是那个第一大所的。而且……”周老师笑了笑道，“就是你那个最好的同学招了她。”
“什么最好的同学，根本就是——我不能诽谤竞争对手，把那个女生的简历发一份给我。”
“怎么？你想挖人家墙角？”
“墙还没筑上呢，哪说得上挖墙脚。”
“梁律师，您……有公干？没说你们所来招聘啊。”周老师道。
“没有，我要来见见那个苏亦寒，她虽然很有礼貌地拒绝了我，但我还是想看看，是个好苗子。”梁伟宸道。
“那，我帮你叫她。”周老师说着打了个电话，随即道，“关机。”
“关机？大白天的关机？我特意在吃午饭的时间来想跟她聊聊。”
“你找你女儿看看。”
“啊？哈？你有病啊老爸，我之前不跟你说了亦寒要做律师你说不要，现在人家都在别的所里实习了几个月，你还跑来干什么？人家去第一大所啰，才不理你。”梁琳怪声怪气地说。”
“胡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我说我同学……”
“你同学那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个，等一下，苏亦寒是不是九月份你带回家的那个？我说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她在哪里你知道吗？”
“在睡觉。”
“什么？这么早就睡午觉？”
“没啊，从昨晚开始睡的，这不周末嘛。”
“你呢？你也在睡？”
“没，被你吵醒了。”
“我……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吃饭！”
“Daddy!”梁琳大老远地跑过来，一把搂着梁伟宸夸张地一个吻。后面苏亦寒小西装短裙短靴施施然而来，对梁琳道：“哟哟——好幸福哦——”又微笑对梁伟宸道：“叔叔好。”梁伟宸仔细看了一遍苏亦寒，觉得这个女孩和几个月前比不一样了，眼神里的那种怯怯的感觉已经不见了，她气定神闲地迎着梁伟宸的目光，优雅从容地浅笑。
“怎么磨蹭了那么久？我等你等了一个多小时，你不饿我都饿。”梁伟宸略带玩笑又有点责备的意味。
“是亦寒啦，她刷睫毛刷了十分钟。”梁琳指着苏亦寒。苏亦寒一脸无辜地把手一摊道：“可是你花二十二分钟才决定要穿什么衣服，最后，你决定穿昨天那件。”
“你这衣服还要选？我看都一样啊……”梁伟宸还没说完，就被梁琳打断，只见梁琳一拍梁伟宸的肩道：“诶——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体现你的求贤若渴，人家刘备三顾茅庐，你等一个多小时算什么。”梁伟宸瞪了梁琳一眼，说实话，他真这么想过。
“求贤？”苏亦寒环顾四周，长睫扑闪了一下道，“叔叔来招聘吗？您这样的资深律师还亲自出来招聘？”
“是啊，你们先上车，去吃饭吧。”梁伟宸道。
三人边吃边聊，伟宸与苏亦寒一番谈话后，觉得苏亦寒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更胜九月份，更加坚定了“挖墙脚”的决心。正当伟宸决定说出主题的时候，两个女孩好像已经吃饱了，伟宸赶紧又点了三个菜，道：“亦寒，你现在都找了什么工作？”
梁琳一拍桌子，指着伟宸道：“哎呀，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呢？我不都告诉你了吗？你面试也面试完了，直接说主题了，我——我吃饱了。”
苏亦寒吃吃笑了一阵，笑一个女儿这么对父亲说话确实好笑，道：“我也吃饱了，我有三个offer，一个银行，一个私企，一个律所，我本人想去律所，现在在律所实习几个月了，其他两个推掉了。”
“不。”梁琳神色凝重语气坚定地拍了一下苏亦寒，“你跟我爸。”苏亦寒正自诧异间，梁伟宸开口道：“我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律师。”
苏亦寒“哦”了一声，表情复杂地看着梁伟宸，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您，我听成杨律师了。”
“那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吗？”梁伟宸温和地微笑，苏亦寒看着他的笑，觉得很温暖。
一旁梁琳看了一眼苏亦寒，道：“重新考虑啦，工资再加一千。”梁琳举起的那根手指还没放下，梁伟宸已经应道：“这个没问题。”
“梁律师，您让我觉得很荣幸，我何德何能承蒙您的青睐。只是，您和乔律师是多年的竞争对手，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苏亦寒欲言又止。
梁伟宸道：“所以你怀疑我的动机吗？你现在还没有开始工作，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
苏亦寒展颜一笑，道：“也是，您说得对。”
梁伟宸接着道：“我是想，像你条件这么好的是有，可是像你条件这么好又真心喜欢做律师的我想也有——可是我还没找到。”
“律师一开始比较困难，生活也比较困难——不过，我有心理准备，我也能承受。”苏亦寒的眼神坚定而冷静，梁伟宸一时间竟被这眼神点燃了——这眼神是如此地像当年的自己！
“那，你是答应了？”梁伟宸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直视苏亦寒的眼睛，苏亦寒觉得梁伟宸的目光灼人，不觉全身一震，低下头去。梁伟宸见苏亦寒双颊微红，低头弄着手指，再不敢直视梁伟宸的眼睛，伶牙俐齿变得支支吾吾：“我……其实我……我想再考虑一下。”
梁伟宸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一面笑自己“目光如炬杀手锏”再度获得成功，一面笑苏亦寒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道：“没关系的，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苏亦寒抬头微笑了一下，看着梁伟宸道：“谢谢您，梁律师，我想工作的问题不仅仅是考虑我个人的喜好，我想问问我家人，晚上给您答复可以吗？”苏亦寒恢复了常态。
“问问家人是应该的。”梁伟宸道，“其他的你不必顾虑，乔律师那边如果要追究你什么责任，由我出面，学校那边如果有问题我也可以帮你。”
苏亦寒被梁伟宸这么一说，顾虑竟更多起来，更加无法判断，又变得怯怯地不知所措，梁伟宸摇摇头，笑道：“你多考虑点是对的，因为如果与同行业相比待遇太好的话很可能有问题，你怀疑我别有用心也无可厚非，可是我并不是凭空冒出来身份不明的人，我也珍惜我的名誉。还有，不要妄自菲薄。”梁伟宸优雅地端起酒杯，轻轻摇了摇，接着说：“玉待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苏亦寒蓦地抬头看着梁伟宸，这句话触动了她的心——玉待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苏亦寒当然需要一个好老师，同样需要一个懂得欣赏她的人。于是道：“好啊，老师，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呢？我现在基本没课，比较闲。”
“行，吃完饭直接去我们所签约，明天是周末，可以来我家，我有案子要处理。琳琳也一起回家吧，明天。”梁伟宸干脆利索地说。梁琳道：“不是吧，这么快！真不愧是预谋事件。”“不，这叫及时高效。”梁伟宸道。
“等一下等一下——”梁琳叫道，指指苏亦寒指指梁伟宸又指了指自己，“你，跟了他，我，跟了他徒弟，那你是我什么！我亏大了！”
苏亦寒一愣，登时爆笑：“是啊是啊，那我不成了你师姑了，好啊，乖师侄——哎呀，我实在是太占便宜了，啊哈哈——”梁琳推了一把笑得花枝乱颤的苏亦寒道：“你不要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谁要当你师侄。”
“好啊好啊，”苏亦寒道，“你有一个offer，你去卖保险好了。”
“不，我既不想卖保险也不想做你师侄，我要再去找。”梁琳眼珠子贼溜溜地一转，“我去跟那个乔律师好了，挖走一个补上一个。”
“哪有你这样认贼作父的。”梁伟宸笑道。
“诶——梁律师，您这是诋毁竞争对手。”梁琳说着，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对苏亦寒道：“你说，那个乔律师有没对你说我爸的坏话？你偷偷地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苏亦寒看了一眼梁伟宸，轻轻一笑道：“您和乔律师是一时瑜亮，其实乔律师是很欣赏您的，我听得出来。”梁伟宸不觉多看了苏亦寒一眼——这个女孩确实很会说话。
“一时瑜亮？好古的词哦——”梁琳正漫不经心地说着，突然两眼放光，变得像个小女孩一般，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撒着娇：“嗯——爸爸，我要那个，那个——”
梁伟宸强忍着笑道：“哪个哪个啊？你刚才不是吃饱了吗？”
“老师，门铃好像在响。”苏亦寒道，梁伟宸从沉思中抬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梁琳——开门去——”苏亦寒于是跑去开了门，但见门口站着一个“杀气腾腾”的中年人，于是怯怯地说：“老师，早啊——”
“早？都下午了还早？”那中年人道。苏亦寒不知如何作答，这时梁琳慢吞吞地出来，见那中年人，道：“哟，是乔叔叔啊，进来进来，快进来。”
“哎呀，老乔，是你啊，我怎么又看见你了——”梁伟宸闻声而出。那乔律师见了梁伟宸，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道：“梁伟宸！你为什么挖我墙角？”
“不对，这是意思自治契约自由。”梁伟宸道。
“得了吧你，就是故意的。”乔律师说着，转对苏亦寒道：“小苏，虽然我正想告诉你我要去上海半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现在倒好，你先把我给开了，不过我也不怪你，你这会可真够长脸的，这么多人争着要你。”
“老师取笑了。”苏亦寒低头弄着手指。
乔律师突然破颜一笑，那腾腾杀气消散殆尽，道：“不过你选了梁律师，该不会是——你看他长得比我帅吧？哈哈——”乔律师言者无意，苏亦寒却双颊如火烧一般滚烫，乔律师接着道：“你有要好的朋友想做律师的吗？”
“有，我！”梁琳举起手蹿到乔律师面前。
乔律师作语重心长状，道：“其实，你很好，只是你爹会说你认贼作父的。”
苏亦寒不觉被乔律师的幽默逗笑了，梁伟宸亦展颜道：“喂，你不会只是想来说这几句话吧？是不是老婆不在想来蹭饭吃？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居然到竞争对手家来蹭饭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吃这一顿饭了，要不我白担了这个厚脸皮的虚名。”乔律师道。其实乔梁二人从高中到大学到现在一直都在伯仲之间，时不时剑拔弩张地竞争——但令常人不解的是，两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在关键时刻绝不互相扯皮——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他们自己也解释不清。不过，梁律师知道，最了解他和最欣赏他的人是乔律师，而乔律师也知道，最了解他和最欣赏他的人是梁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