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太阳竟能这么毒!都跑了好几个村子了,希望这次能找着。”姚桑晨咧着嘴,一手叉腰一手拿鸭舌冒扇着风,生理构造上能出汗的地方都绵绵不绝地冒着汗,姚桑晨真怀疑那不是汗,一个人怎么能出这么多汗呢?姚桑晨进了村,见村口一土地庙,庙已塌了半边,不禁浮起一阵不祥的感觉,连庙也没人修的地方,会有他想找的东西么?
姚桑晨沿一磕磕绊绊的小路上了一石阶,见一老妇弯着腰不知在忙什么,于是道:“老人家,我问您个事儿。”那老妇全无反应,姚桑晨提高声调又问了一次,那老妇还是连头也没抬,姚桑晨拍了拍老妇的背,老妇终于转过身来,抬头看了看姚桑晨道:“是阿凯吗?你回来了?怎么戴了这么个帽子……”
姚桑晨忙道:“我不是阿凯,我是来问路的。”
老妇道:“你是福州来的,哦,福州的。”
“不是,”姚桑晨道,“我是厦门的。”
“哦,厦门的啊,心心在楼上读书呢,我叫她下来。”
老妇答非所问,姚桑晨哭笑不得,道:“不是,阿婆,我是问路的。”
那老妇什么也没听见,一步一步地往旁边一平房走去,进了房子,在楼梯口喊:“心心,心心,下来了,你同学找你——心心,心心……”耳朵聋的人声音特别大,因为他们以为别人也听不见,姚桑晨被这一声声“心心”叫得仿佛脑袋给人硬生生地破开塞进百十只聒聒噪噪的蝉一般——老妇说的是方言,他也只能听懂叫的是“心心”。
楼上终于有了动静,那幽幽长长的楼梯响起了幽幽长长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响起,姚桑晨说不上来那声音是不是好听,因为他听不懂那方言说的是什么——但见了那声音的主人,姚桑晨呆住了,竟会有这样的事么?难不成自己成了聊斋里的书生,在荒野里遇见狐仙花妖了么?此等绝色少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山里出现美少女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这少女的美绝不是山里的美。
那少女穿一身黑色T恤,是长袖的,衣服宽宽的,但胸前仍是双峰高耸;紧身牛仔裤,浑圆修长的腿;很大的一双拖鞋;头上随随便便插个乌木簪。粗头乱服,却丽色难掩,她浓浓的双眉微蹙,有一点点不奈烦,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对妙目,眼波流转处淡淡的愁绪,又闪烁着智慧的灵光。
姚桑晨已形容不出她的美,他见过很多美女,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这个少女究竟有什么好处。你解读不了她的眼神,你不懂她的慵懒,你更不懂她身上为什么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
那绝色少女扫了姚桑晨一眼,姚桑晨竟全身一震,话也说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老妇对那绝色少女说了句什么,那少女应了一句,老妇又说一句,少女又说了一句,最后少女狂吼一声,姚桑晨登时呆了——这么个绝色少女竟能发出这种声音么?那老妇却点点头出去了,少女嫣然道:“我奶奶耳朵聋,她以为你是我同学。”
姚桑晨也回过神来,微笑道:“你好,我叫姚桑晨,我想问个路。”
“哦,是吗?”少女面有惊奇之色,心下想,这地方一眼看到边还要问路吗?嘴上却说,“这里是绿庄,要去玉村的话从这里走很远。”
“不,不是,我想来这儿找一个古墓。”
“古墓?”少女的嘴角浮起一丝鄙夷,但稍纵即逝,道,“宋朝的将军墓?一个姓罗的将军?”
“对!对!你知道吗?”姚桑晨几乎是狂喜地叫起来,他为了这句话是吃了多少苦头!
少女长睫一扫,道:“听说罗将军有十六处疑冢,我们村这处是假的,玉村的才是真的,不过早挖开了。”
姚桑晨心知少女将自己当做盗墓寻宝者流,忙道:“我不是来寻宝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我……”还没等姚桑晨说完,少女就出门,把手一指,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会看到一座墓。”姚桑晨就着少女指的方向望去——哪有什么路?全是翠生生的竹子——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道了个谢,就去了。
姚桑晨皱着眉,又往那磕磕绊绊的小路走去,村里的人听说他要找将军墓,都笑着说没什么好看的,叫他不要找,顺手就指了条路,姚桑晨什么也问不出来,觉得那少女说话还清楚点,于是走回去。
那少女在门前逗着一只肥肥的懒猫,与其说是逗猫,不如说是打扰猫睡觉,因为那肥猫根本连眼睛都懒得裂开一条缝,任由那少女弄着它。那绝色少女见着姚桑晨,笑道:“回来了?我说没什么好看的吧?”
姚桑晨被她的笑搞得不是滋味,嗫嚅到:“不,不是。我找不到路。”
“啊?什么?你没找到吗?就从这条路走啊。”
“小姐,能不能麻烦您带个路,我找这个将军墓找了很久了。”姚桑晨非常诚恳地说。
少女把姚桑晨看了几眼,道:“很好找的,就在那条路上,你再仔细找找。我现在不方便和你去。”
姚桑晨心下想:“你闲得在这儿玩猫,你哪里不方便呢?”又转念想:“她一个女孩子,和我这么个大男人到深山里找古墓确实不大方便。”姚桑晨于是“先发制人”道:“你是不是怕我是坏人呢?你看我像坏人吗?”说着把帽子拿下来,灿烂地一笑。
少女摇摇头,笑道:“我真不方便和你去。”
“我真的很想去,你要是不放心,再叫个人一起吧。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很想去。”姚桑晨满脸期待满脸诚挚地看着少女,心里却想:“我是帅哥,她不会拒绝吧,千万别拒绝,千万别……”
少女想了想道:“好吧,你等一下。”少女转身回屋,但很快出来,对着一个方向放声叫道:“小鹏,小鹏,回家啦!小鹏,小鹏……”叫了半天也没个应的,少女又叫:“小鹏,回来吃西瓜啦——”这时候立马有个声音响起:“来啦!等我!来啦!很快——”一个满身是汗、活泼清瘦的少年出现了,见着少女就叫:“阿姐,西瓜呢?”
少女笑道:“没西瓜,这位哥哥要去将军墓呢,我们和他一起去。”
“去看坟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大大小小三个孩子叫着过来。
少女问一个孩子:“你是小超吗?”那孩子道:“我是林林,他才是小超,他是阿辉。我们和小鹏哥哥玩呢,心心姐姐,带我们一起去看坟吧。”
心心蹙眉道:“你们这么些人要丢了我可赔不起,还是不要去了。”
小孩们道:“不丢不丢,我们不会丢的,心心姐姐,带我们去吧!”
姚桑晨看着心心,有些奇怪,这么小的村子她竟连小孩子的名字都叫不清楚么?——孩子们和心心说的都是普通话,姚桑晨听得懂。
“阿姐,带他们去吧。”小鹏道。
“你整天和小孩子玩,都初三了,多读点书。”心心道。
“心心姐姐,教我英语吧。”一小男孩道。心心道:“小孩子,学什么英语。”说着心心抬头叫道:“小黄,小黄……”登时有一团巨大的物事奔向众人,姚桑晨定睛一看:我的天!这哪是什么小黄!一点也不小,一点也不黄,分明就是一头巨狼!这么头猛犬,就是三个姚桑晨也不一定对付得了——姚桑晨想:“这农村还真是应证了一句网络搞笑语录——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
“我也要叫小灰!”一个小男孩扯着脖子叫“小灰”,然后跑出来一个肥肥的短腿哈巴狗,灰倒是不灰,是白色的,相对这巨大的小黄是够小了。两狗吐着舌头一副很想叫的样子,但都没有叫。
一群人两条狗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路上人见着这阵仗,不问孩子们也不问狗,反倒把姚桑晨看个不停,还笑意盎然地对心心说些什么,心心双颊如醉,直摇头说着什么。
小男孩问:“心心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吗?”姚桑晨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心心道:“不是,他是来找坟的。”
来找坟的?——姚桑晨觉得这个说法也太奇怪了,对心心道:“你叫心心?”
“是啊,伊心,伊人的伊,心意的心。”伊心折了片草叶在手上玩着。
“伊心?好名字,很有意境。”
“你叫姚桑晨么?你是公家派来的,还是业余爱好?”
“我,我是业余爱好。”
“这个墓真的没什么,除了前面立一个省级保护文物的碑,就剩几块砖了。我小的时候省里面还有派人来看看,这几年好像是没来了吧。”
“这个墓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我也不清楚,听我外公说的。说是宋朝一个姓罗的将军,因为坚持认为士兵应该吃盐而被斩首。当时军队里不让士兵吃盐而让吃糖,但士兵因吃糖浑身无力,一个伙夫将毛巾浸在盐水中煮了汤与士兵吃,士兵精神百倍,人们问他给士兵吃了什么,他说怕人发现将毛巾浸了盐水与士兵吃。皇帝于是知道吃盐的好处,知道罗将军冤枉,但将军已尸骨无存,皇帝于是让巧匠做金头,以御葬之礼厚葬将军,谓之金头御葬。”
姚桑晨痴痴地听着,伊心却没下文了,急问:“还有呢?”
伊心道:“没有了,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没逻辑了吗?宋朝人竟不知道吃盐么?罗将军墓有十六处,听说只有玉村那处是真的,但早就让人挖了,也有人发财的。”
“那让谁挖了?”姚桑晨迫切地看着伊心。
伊心漫不经心地看了姚桑晨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是谁挖的?我们村这处,也不知让人挖了多少回了,听说只有一只大铁鞋,我爸说他小时候还拿那铁鞋来玩儿呢,”伊心脸上露出天真的笑,“有人家灶台上的砖还是从墓那边拆去的呢?”
“啊?什么?灶台?”姚桑晨哭笑不得。
“到了到了。”小孩子们已经爬上去玩了,姚桑晨不觉皱起了没眉——天哪!这就是我千辛万苦要找的将军墓!就几块破砖!伊心这女孩子还真是有诚实信用的传统美德啊!要不是前面那省级保护文物的石碑,还真以为就是几块破砖。
伊心见姚桑晨那副吞了蟑螂的表情,掩嘴笑道:“我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你偏要来。”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家人的灶台。”
“灶台就是灶台,有什么好看的?”
“那铁鞋呢?”
“我怎么知道?”
“你们村有几家姓罗的,你知道么?”
“传说我外公就是罗将军的后代。”
姚桑晨一喜,道:“那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外公?”
“他说的和我一样。”伊心道,“要去你就去罗。”转身张罗孩子们:“走啦!走啦!去吃西瓜啦!”又用方言对那巨犬道:“小黄,带他去见外公。”转对姚桑晨:“跟它去,见外公,我们走得慢,我们到家外公也差不多说完了。”
姚桑晨为难地看了看那巨犬,道:“它?带我去?”
“是啊,它知道的,你不会怕它吧?”伊心俏皮地一笑。
“不,我喜欢狗。”姚桑晨心虚地说——就算喜欢狗,也敢不喜欢这么大一条陌生的猛犬!
伊心对那巨犬挥了挥手,那巨犬爪不沾地地跑了,姚桑晨背着个大背包一边叫“等等我”一边跑。那巨犬倒也懂事,时不时地坐下来等姚桑晨。
伊心与众小男孩并一条哈巴狗戚戚喳喳地到了村中心的一个地方,那里坐着一些闲聊的老人,巨犬见伊心,摇着尾巴跑过去,伊心到一个摇着蒲扇的富态老人身边坐下,富态老人道:“我还以为这小伙子是我外孙女婿呢,没想到是个来看坟的。”伊心笑而不语。
“喂!姚桑晨是吧?帮忙抱个西瓜。”伊心叫姚桑晨。
“你竟要买三个西瓜么?”姚桑晨看着地上三个滴溜溜的大西瓜道。
“你看这么多小鬼,没三个哪里够?”
“你还真说对了,”姚桑晨掩不住语气里的失望,“你外公,还没你说得清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姚梓晨笑着摇摇头,“桑晨啊,不好好干活,老是搞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原来那段时间说去旅游是去探古墓,不过还好,回来以后倒是乖乖工作,不闹腾了。”
伊心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