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跟丽王掐起来了,这可是数年来的头一次,在场的人都紧紧的盯着这一幕,想看看樾帝会怎么处理。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长公主还是丽王都是樾帝最看重的亲人,他怎么处理都有偏袒一方的意思,真是为难。
“谷雨,你皇叔毕竟是长辈,你怎么这样跟他说话。”樾帝看见穆旎跟诸暨针尖对麦芒,也是头疼,这两个人都是犟脾气,自己说话轻了不管用,重了又会让他们心里难过,实在是为难啊。
“父皇可听过,冲冠一怒为男颜?”穆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一饮而尽。
“溪风,我们走。”
“父皇,母妃,溪风不舒服,儿臣带他回去。”穆旎没有半分停留,直接迈腿就走,这一次溪风倒也没有挣扎,乖乖的任由穆旎抱着他走出了御花园。
“这丫头,真没规矩。”皇贵妃被穆旎气得郁闷无比,胸膛起起伏伏。
“皇嫂这可就说错了,冲冠一怒为男颜,敢在御前驳传言。你们这女儿啊,可比皇兄洒脱多了。只怕今日过后,京城又要多一出美谈了。”吉王看着穆旎远去,眼里却全是钦佩,不愧是樾家人,洒脱随性,护短深情,这脾气倒是很对他胃口。
“美谈,谷雨不过是吃准了朕和她母妃拿她没办法而已,她这胡闹的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樾帝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原本对这个女儿就娇惯,尤其想到长公主已经没几年活头了,就算她再放肆,樾帝也舍不得多加斥责。
“诸暨,传舞吧。”樾帝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很是尴尬,急需歌舞助兴来缓和。
诸暨被穆旎气得胸闷头晕,但因为今天的舞曲多半是他参与彩排的,又不好马上离席,只能忍着气传舞,陪着樾帝熬过这一场春宴。
“今日怎么不躲了。”穆旎把溪风抱到马车上,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怜惜地拿出手绢,擦去他眼角干涸的泪痕。
“留在那儿,就是给人当笑柄,只要能离开,又何必在乎离开的方式。”溪风坐在柔软的车垫上,才慢慢松开了手,露出已经被指甲刺得血肉模糊的掌心。
“混蛋。”穆旎心疼地拉过溪风的手,取了药箱里的药,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给他上药。“你就不知道疼吗?”
“哪儿疼都比不过心疼。”溪风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无力地靠在靠背上。又一次,前有李尚书,后有丽王,一个比一个讲得难听,他在外界的传言里究竟已经不堪到了何等地步,才能烦劳这些与他素昧平生的大臣,王爷,一次次在大庭广众下把他的伤口再次血淋淋的撕开。
“是本宫没保护好你。”穆旎给溪风上好药,又撕了一块纱布给他包扎好,“诸暨于本宫有恩,本宫不能拿他开刀,但是本宫发誓,以后谁再敢这样对你出言不逊,本宫一定杀了他。”
“殿下,他们不是出言不逊,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防民之口,不如防民之心。”溪风相信,长公主会说到做到,可是暗地里对自己鄙夷不屑的人不在少数,她又能杀得了多少。
溪风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更不想那场面是因为他而产生。
“所以本宫今天才会公然和丽王翻脸,本宫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在本宫心目中的分量,以后再有人想在你面前出言不逊的时候,才会好好掂量掂量,自个儿有没有这个资格。”
穆旎伸出指尖在溪风紧蹙的眉眼间来来回回的描摹,语气充满了怜爱。
“殿下,溪风不值得。”溪风自己都不知道,长公主是看上了他哪一点儿,长廊佳人无数,他在其中泯然众人,长公主坐拥天下,炙手可热,为什么会看上他一个无才无德无貌之人?
“溪风,本宫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你却总是这幅样子。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本宫要给你,你就接着,本宫要宠你,你就受着。”
“谢殿下。”溪风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相反,他很善良,善良地只会记住别人对他的恩情,却记不住别人对他的伤害。长公主以前对他做过些什么都是过去时了,就今天这件事情来说,他还是很感激穆旎的。
“可是溪风一无所有,也拿不出什么谢礼。要不然,溪风免费给殿下上课吧,不要殿下给月银。”溪风也知道,穆旎今天可是跟丽王翻脸。
他想了想,自己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知识,能拿来回报长公主的也就只有免费给她上课了。
穆旎听见溪风要免费给自己上课,白眼差点没翻上天,她难道长着一张好好学习的好学生脸吗?溪风这个蠢蛋,究竟什么时候脑袋才能开个窍,送一份让自己开心的礼物。
“算了吧,你当老师还当上瘾了。这样好了,春猎马上要到了,跟着本宫一起去参加吧。”穆旎听溪晨听过,溪风很喜欢骑马,骑术不输专业的骑兵,只是平日里都把他拘在府里,没机会让他骑马。春猎马上就要来了,带上溪风去玩玩也不错。
“我如今又骑不好马,春猎去了也无用,殿下带上我一个废人那是给您自个儿添麻烦,何必呢?殿下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溪风知道长公主是想带他出去玩玩透透心,不过他现在不能骑马不能弯弓,看见别人狩猎,自己却只能干瞪着,可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也是,那就换一个吧。春试即将来临,这是樾国第一次面向全国士子选拔人才,本宫想请溪风做这次春试的考官,如何?”
“殿下是在开玩笑吗?选拔人才,如此严谨之事,怎么可以交给溪风一届男宠。”溪风一脸愕然地看着穆旎,不知道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春试是长公主提出来的,樾帝不仅允准了,还把春试交给了她承办,可以说是对长公主寄予了厚望。
这种情况下长公主应该要尽心尽力才是,怎么能把此事当做儿戏,拿来跟男宠调情。
“溪风,在寝殿你是本宫的男宠,可是出了寝殿,本宫却一刻也没拿你当男宠看过。你有才,有德,不卑不亢,公正严明,让你做考官,先把来应征的士子刷下去一批,留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最合适不过的。其实第一轮的考官,才能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公开,不惧强权,不卖那些公子哥儿的账,能让天下的寒门士子察觉到朝廷对他们一视同仁,不分贵贱。溪风,如今还有比你更适合的人吗?”
“论公正,你的倔强,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本宫可是领教够了,你这样一根筋的人,干不出来私相授受的事情。论不惧强权,经过今日之事,放眼天下,又有哪个公子哥儿,哪个官宦世家敢在你溪风公子面前猖狂。至于一视同仁,你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普天之下,又有谁会让你高看一眼,甘心为虎作伥呢?”
“殿下你不用说了,溪风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既然是殿下的意思,溪风去做就是。”士子这一辈子,最难得的不是所谓的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而是辅佐一个懂自己,用自己的主子。
溪风虽然现在心灰意冷,不过他知道,第一关看似不重要,其实却是人才选举的关键。如果考官不公平,就会有很多人才止步于此,无缘后面的考试,成为沧海遗珠,让人唏嘘不已。
而朝中的大臣基本都出自官宦世家,自然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公平,多多少少都会偏向自己的家族和豪门子弟,这显然是长公主和溪风都不愿意看见的。毕竟当初为了完善科举制,溪风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溪风,你知道为什么本宫一定要这一次的春试绝对公平吗?”穆旎捻起一缕溪风的青丝,细细的把完。
“为了取信于广大的寒门士子吗?”
“溪风,本宫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你就懂了。”
从前,有个嗜好玩马的国君,想用千金重价征求千里马。过了三年,仍无一点收获。这时,宫里一个职位低下的小侍臣,竟然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请您把这个差使交给我吧!’’
国君点头同意。不到三个月,这人果然找到了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马,可是当他要买马时,这匹千里马却死了。他思虑了一会儿,仍然花费500金,将死马的尸骨买了回来。
他带着千里马的尸骨回宫向国君复命时,国君见是马的尸骨,非常生气,怒斥道:“我要的是活马,你买这死马回来有什么用?不是白费了500金吗!”
侍臣笑道:“请国君息怒,金不是白费的。一匹死马您都愿意昂价买了,这消息传开,人们都会相信您是真心实意喜爱良马的国君,而且识货,说话算话。这样,一定有人自己上门献马。”
后来,不出一年,国君果真得到了三匹别人主动献来的千里马。
“殿下你是想用春试钓大鱼吗?”溪风总算听懂了穆旎的意思,这一次的春试,于穆旎而言,就是一副马骨,选不选拔人才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让天下士子看见长公主和朝廷求贤若渴的诚意。
“溪风,这一次的春试就像是一匹死掉的千里马,其实并没有多少价值,因为来的人并不是最优秀的,还有很多高手没有来,他们都不信本宫,所以持观望态度,想看看这一次春试的流程,结果。再确定要不要参加来年的科举考试。所以本宫要把今年的春试办好,用它为本宫吸引更多的人才。”
穆旎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去的,当然知道人才最贵的道理,毕竟得人才者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
“殿下,溪风一定替你把好这第一关。”就算恨长公主对自己做的一切,但是溪风还是不得不赞叹一句,长公主的确是聪明绝顶,心胸博大,远非常人可比。同样的一场春试,若是交给太子,太子肯定会借此去讨好官宦世家,让春试变成豪门子弟的游戏场,从而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而长公主,却从一开始就志在全天下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