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接近午夜……
温度缓缓上升的草原中……
一场不合时宜的局部雷阵雨,猛然间落下。
轰鸣的雷声响起,拇指大的雨点,裹着阵阵暖风,狂暴地洒落在干渴枯黄的草地上。
初春时节,丰沛的水分,温暖的南风,给这片预计还要干枯一两个月的草原,带来了相当强烈的生命信息。
覆盖数月的积雪,在暖风中缓缓化开,大地狂饮着充满生命力的水分,散发出抒醒与肥沃的香气。
被冻土挤压,萎缩许久的草根,也浸泡在湿润的土壤中,缓缓伸展,尽情地吸允着甘甜的雨水。
原本一颗颗散落在草原间沉睡的草种,也被微风吹入温暖的泥泞中,迅速地抽芽,生根,朝着天空,伸展他们微小翠绿的身躯。
很快的,枯黄的草原,一点一点回复了它们深夏时的青绿。
但奇妙的是,这场暖风,与暴雨,只笼罩在兽人帝国边境,一个小小聚落的方圆千米范围内。
而这个范围中,虽然下着暴雨,但范围内的一切,却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区域,被一道巨柱照得亮如白昼。
这个聚落的中央,一圈圈火焰般的赤红光芒,在暴雨以及淡蓝色的强劲旋风中,盘绕着与深黄大地接连的石柱。
聚落中,数百成年兽人静静地站着。
他们已经仰着头,张着嘴了许久,不知是在赞叹还是发呆。
在他们注视的焦点,一座如同火柱的巨型图腾柱底下,数十名年幼兽人,正捧着几团红银相交的火焰,开心地笑着。
垂着兽耳,毛茸茸的狼尾也湿答答黏成一团的拓古·沃夫,空着两只手,愣愣地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回忆者。
不久前……
那根庞大的石柱,在一位自称见习牧师的年轻人,完全不合理的加工下,于很短的时间里,就变得面目全非……
用手指削,用手掌砍,用拳头砸。
不管怎样,似乎很排斥使用工具的白袍青年,当时就这么抄着两只银亮的手臂,手一插,就是一个深坑,简直像在爬泥巴柱一般,双手交互着飞快地往上爬。
而当他爬上了石柱,却又在一阵彷彿乱敲乱砸后,就带着一身碎石,神色满意地跳了下来。
然后,在让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地看了一阵他努力的成果后,一位皱着眉不断摇头的英俊中年男子,突然脱下他鲜红的外挂,嘴中咬起一柄刮刀,手抓锯刀和刻刀,就沿着巨型石柱上,原本僵硬粗糙,深浅不一的刻痕,以一种异常的速度,细细地雕磨了起来。
一时之间现场是碎石纷飞,粉尘四溅……
幸好,有一名穿着蓝袍的少年法师,挥了挥手,将这些铁定会严重伤害到人们眼睛和呼吸道的东西吹散,不然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会变得很糟。
而且,当旋风卷过,视线变得清楚些后,围观的众人还惊赞地发现,不知道这位中年人到底是什么神奇人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除了雕琢石柱细步之外,还有空闲在石柱的图样上,刷上了各色油彩。
当然,赞叹归赞叹……许多人,包刮拓古都暗暗猜测,这异族人脑袋可能有点问题。
不过,他所付出的努力,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啦。
这次有了清楚的颜色,和不再模糊的刻线,众人倒是终于看出了这个石柱是什么。
这是一根图腾柱。
一根很大……非常大的图腾柱。
除了把火焰图腾放到最上面,多少有点怪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图腾柱。
至于接下来的过程……
他就看不大懂了。
先是被震动与惊呼声惊动的聚落萨满,双眼迷茫地跑了出来……
然后,那位穿着白袍,自称见习牧师的年轻人类,拉着那名少年法师,与那位超级巨大的重甲战士迎了上去……
接着,他们似乎是想让聚落萨满帮图腾柱祝福,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那白袍人又花了不少时间,来说服面色疲惫的老萨满。
最后,不知是被说服,或似乎实在说不过,被银光缠满全身的老萨满,还是勉强点头答应,并踏起了他已经看过许多次的祝福舞步。
而这是一次……对任何人,同样对于拓古来说,都是相当漫长的祝福。
虽然绕着石柱,挥洒银光的老萨满,每一举手,一投足,动作都完全不像一名老迈无力的兽人。
不但异常的迅速确实,且充满力量的美感,可以说,光是从旁看着,就令人感到相当心旷神怡。
但他还真是从没看过这位,从他小时候看,就相当年迈的老猫人,跳了这么久的舞。
一场长达四个小时,从下午跳到黄昏的祝福战舞。
不要说他没看过了,拓古估计,从表情看来,就连老猫人自身都感到相当意外。
而在老萨满跳舞祝福的时间里,虽然那少年法师和重甲战士乖乖地一直站在石柱旁边,不过那名自称的见习牧师,却拉着一堆小孩走到旁边不断说着话,挥着手,比划着,不知道在教些什么。
直到祝福结束,那位年轻人类才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抬起头。
不过,当他看了看石柱,并朝着老猫人大声称赞几句后,居然就直接手脚并用,灵活地爬上了石柱顶。
站在石柱上的他,朝着下面嘻嘻哈哈的孩子们挥了挥手,就背对着即将完全落下的夕阳,盘腿坐了下来。
那时,虽然不知是不是错觉,但每名兽人看着背对夕阳的他,都感觉他的身影无比光辉灿烂。
不管是他自身,或石柱,似乎都微微散发着光芒……
当然,很快所有人就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半个小时后,夕阳完全消失……
理应陷入一片漆黑的聚落,现在却比黄昏时还亮上一些?
这巨型图腾柱是真得在发光……
那到底是为什么会发光?又为什么要发光?
当许多人还在思索这些问题时,图腾柱顶上的年轻人终于说话了……
“各位受到自然眷顾,拥有伟大力量,值得尊敬的兽人们,你们好。我是来自大陆西南的见习牧师,里斯特,愿圣光与你们同在。也许你们不大习惯,但这是很普通的招呼用语。再来,说到圣光嘛,就不得不说起太阳,与火焰之间的关系……”接下来,这个年轻人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就开始捞捞叨叨地自顾自说起有关太阳,火焰,火与光之间的关系,然后又从火焰的高温扯到热空气,扯到空气流动,产生风,接着又从季风继续牵扯到雨季,再将雨量跟丰收结合,扯到引起大地的力量上面,最后,他又硬是将话题拉回到植物不能没有阳光上面,才啰啰嗦嗦地以光做为终结。
而说完这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他们只跟老萨满谈个几分钟,再拉上几个孩子说上几句后,就直接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有几个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深夜,石柱越来越亮,空气温度越来越高,乌云也开始大量聚集时,众人才认知到,事情开始有变化了……
同时间,离这个聚落有相当距离的小土丘上……
“瑞德你说过,萨满这个词,在古语中,是指智者,或通晓一切的人,同时,也是沟通天地的人。
因此,除了智慧外,他们所拥有最主要的力量,就是沟通。
而他们认为的天地由风、火、水、土构成,并各有元灵,自成平衡与循环。
这实在是很有趣。
萨满本身并不具有力量,一切都是沟通来的。
当时,我很肯定,一开始小耶鲁身上的力量,并没有他们所谓的元灵,但被那奇妙的仪式引导后,居然马上变得不大一样了。
那时,那股力量只是在小耶鲁体表转一圈,就改变了性质。不但无法与他原本的力量融合,而且还变得更为强大。
这是否表示,被仪式借用的力量,会立刻成为所谓的元灵,或类似的东西呢?
这样一想,原本,我以为这并不是信仰,似乎是弄错了。
转变力量的性质,不是单单一位萨满力量就能做到的事情,因此,这种性质,很可能就是他们那模糊信仰的主体。
他们相信的,也许就是自然元灵的存在。
照着这样想下去,那么当他们相信了几百,几千年之后,这个区域一定到处都是这种转化过的力量。
而元灵是会自己平衡且循环的力量。
那如果我们让一个区域的其他三种力量过高,并固定下来呢?会不会吸引大自然中的第四种力量过来弥补?
譬如说水元灵。
这能够将他们整体的力量提升上去吗?
是否能够纾缓他们的缺水问题呢?
且当其中拥有某种持续推动力量的话,会成为新的循环吗?
那些孩子能够理解我话中的意思吗?
另外,参杂在火焰中的光明圣力,会成功进入他们认为的自然循环当中吗?
一切,都还需要试试才知道啊……”
一段很长的自问自答后,是一句相当平淡的回答……
“大人,那就尝试吧。”
听到回答的里斯特,露出微笑,继续观察了漆黑草原中,一片微弱光芒几秒后,才低下头,对着下方两名追随者,同时也是用身体学习的高手,朗声问道:“布鲁,耶鲁,你们还记得借出力量的感觉吗?”
飘在空中的布鲁,笑着耸耸肩。
耶鲁则傻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用各自的方法表示出同一种回答。
没问题。
看到肯定的回答,里斯特笑着,说了一声,“好。”
说完,他想了想,表情似乎有些感到有趣,又似乎有几丝迷茫……
他回过头,望着身后的血族追随者,低声说道:“瑞德,我好像已经找到光辉之地了。”
瑞德无奈地拍了拍手,苦笑着叹道:“大人,恭喜你啊。那么,是哪一块呢?”
听到这个问题,里斯特拍了拍身下的石柱,再看向石柱周围一大群,身棒腰圆,皮肤厚实灰白,鼻尖到额顶之间,有着一或两根坚硬崎角,看来相当有危险性,但脸色都相当紧张的犀族兽人们后,他摸着下巴喃喃道:“这问题,我还需要再实验看看。”说完,他举起了手…
不久后……
这片漆黑的草原上,再次出现了一座如火柱散般发着光与热的巨柱。
就这样,循着差不多的步骤,里斯特拜访了一个又一个的聚落,并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图腾柱。
短短的三天里面……
这片草原上,共增加了十五根巨型图腾柱。
而一边实验,一边替东大陆造成许多麻烦的里斯特,也迎来了一队自称来自兽王的使者。
“兽王想找我去谈谈?”里斯特指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