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里斯特期待了许久的架,过程与结束的方式,对于他本人来说都非常没劲。
基本上,当三米高的金发狮人,发出惊人的怒吼,拍下试探性的第一掌,风压才刚吹开里斯特的额前短发时……
对于搏斗有一股本能反应的里斯特,已经毫不犹豫地踏出半步,并圆弧状地挥动双手,同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皱眉的原因,并不是眼前的对手太强,让他感到有些麻烦。
而是因为,从狮人踏裂地面的脚步,以及头上的这一掌看来……
对方虽然速度不差,也运用了不错的发力技巧,但……
腰背加手臂同时发力,力道居然比狂牛族兽人单调的冲撞还弱。
这种实力,不要说想好好打一场,连想要打倒那两名狂牛族兽人,可能都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看来,这高大的兽人并不是金狮族的兽人了。
就是这点,让他感到相当无趣。
不过,正当里斯特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一手握拳蓄劲,一手继续划出弧线向上迎去,作势欲抓,似乎准备先将眼前的兽人弄倒,再直接砸进地面时……
端详着周围兽人信赖与崇敬眼神的瑞德,也多少能猜到里斯特在想做什么,却没什么时间考虑的他,一咬牙,就拧腰发力,右手再如机簧般弹出。
眨眼间,他就用最小的动作,飞快地射出了两颗细小的石粒。
而其中一颗高速飞旋的小石,先以极低的角度穿越两名兽人的小腿,再准确地击中里斯特积蓄了强大力量的脚踝,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还是足够让他稍微分心。
至于另一颗碎石,则是不偏不倚地钻进了金发狮人踏落的脚掌下。
这两颗碎石造成的影响,一个是让里斯特低下头,瞄了一眼脚踝,再疑惑地转向瑞德。
另一个,则是稍微让金发狮人原本充满暴发力的动作,不但慢一丝,也偏了一点点。
这一点小小的偏斜,在平时也许没有任何作用,但当里斯特的注意力被瑞德吸引,且双方的手掌已经接触时,这影响就开始放大了。
首先,原本预定要依靠对方的力道,加上自己的力量,直接将对方朝下甩落的里斯特,虽然没看着对方,但随手一抓,一甩,仍顺势将高大的对手整个扯了下来。
不过,对方因为脚下那颗石粒的影响,所以落下的身形与方向,其实都和里斯特原先估计的有些差距。
因此,虽然后来里斯特仍回腰,甩手,右拳再照着原本预计的地方挥落。
但这砸下的一拳,并没有直接砸进对方宽厚的鼻梁,而是重重地砸到了旁边的地面上。
这一拳,里斯特用的力道相当不小。
因此,下一瞬间,龟裂的地面就爽快地炸了开来。
彷彿爆炸般喷飞的尘土,和四溅的砂石,不但遮蔽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还将表情惊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的狮人震醒,让他来得及顺着暴风拱腰,起身,握拳,摆出了一副准备继续战斗的姿势。
当然,从他低垂,又微微颤动的狮尾看来,他可能还搞不清楚,刚为什么会差点落败……
至于从转头,到视线被尘土遮蔽的短短一瞬间,有看到瑞德手势的里斯特,在沙尘中无趣地动了动脖颈,发出几声咯叽声响。
等到沙尘完全落下之后……
他板起脸,主动冲上前,控制着力道,跟表现有些畏缩的狮人打了起来。
动作不敢太大的狮人,硬着头皮小心地打了一阵后,他突然发现,对方似乎在配合他的动作,不但没有再用刚刚的奇怪手法,还打得相当束手束脚。
这个发现,要说让出生高贵,从睁开眼睛到今天,足足高傲了十五年的他不生气,那铁定是骗人的。
虽然他还没成年,但金狮族的兽人,就算是幼童,又有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玩弄过了?
怒火攻心,双眼一片赤红的他,完全放开了手脚。
愤怒的他不但外表状若疯狂,怒吼连连,用爪抓,用嘴咬,甚至就连一些同归于尽,或是长辈常常告诫,杀伤性太强,无法留手,跟同伴练习时从来不敢用的招式,都被他一边翻找着记忆,一边毫无留手地使了出来。
刚碰上这种疯狂的攻势时,虽然里斯特对于这猛烈的爆发感到有些意外,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但当稍微习惯,能开始分点心,观察对方这一连串华丽战技的他,突然有些怀疑,搞不好眼前这名年轻的兽人,可能还真得是来自金狮族的……
因为这位动作从相当生涩,到越打越顺畅的兽人,不但速度仍在稳定提升,反射速度和肌肉弹性似乎也远远不到上限。
而且,试着轻轻挥出几拳的他还注意到,对方被攻击过的皮肤,不但隐隐透出了一股金属般的光泽,防护能力也有明显得提升,更特别的是,他的反应速度居然也同时上升了一丝。
其实,脖子和胸口已经至少中了七、八掌,五、六爪的里斯特,有些惊讶地发现,如果不是因为基础力量实在差得太多,光是对方突然爆发出的那一大串,令人眼花撩乱的舍身攻击,应该就足够对没有加持神术的自己造成相当麻烦了。
不过,差距还是有,而且并不小。
至少……
不久前,才从一个不管走到哪,都能隐隐感觉到生命威胁的地方,大步出来的里斯特,现在几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危险性。
但……
这兽人似乎是越打越强的体质,好像,还可以再试验看看……
对肉体研究还满有兴趣的里斯特,看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膝盖,突然有些好奇,他真正的极限会在那里。
想了想,里斯特抓出两团银色光球,回身摆肘,先用手肘荡开对方拍向自己双耳的掌爪,再两步冲入对方的怀中,刚摆出全力攻击的姿势,就恶狠狠朝着对方胸口拍了过去。
被突然的两掌拍得离地而起,足足飞退了十五六米的狮族少年,一稳住身形,背汗就差点喷了出来。
但刚他紧张地吸个两口气,摸摸胸口,就双眼发直,站在那边,愣愣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但毫发无伤,而且刚一直咬牙强撑,于战斗中不断累积的疲惫与疼痛,忽然都消融成了一团令人舒畅的暖意。
这感觉……很好。
但……
“你……就这么想要继续羞辱我吗……”
这名高大骄傲的少年,站在那边,握着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鲜血,从少年紧握的指缝渗出,一滴接着一滴洒落尘土,浸润着干凅的地面。
他对被打飞,感到恐惧的自己愤怒……
他更对发现没事,感到安心的自己愤怒……
同时,他也从对方脸上担心的表情,感到最为深刻的愤怒。
他咧开嘴,眼眶胼裂,几欲疯狂……
“吼!”
狂吼声中,一股介乎渴望毁灭与死亡之间的情绪,不但缓缓缠上他的心头,还迅速充斥了他的脑海,令他有些失去自我。
一股无法抑止的狂怒,与无穷的力量,突然从他身体深处源源不绝地涌出。
张着嘴的少年,站在那边,身体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他体内这股怒滔般爆发,几乎肉眼可见的力量涌动,不但让站在对面的里斯特意外地瞪大了双眼,就连少年自身对于这感觉同样也很陌生。
不过,他露出的表情并不惊慌,而是一种混杂着困惑的狂喜。
至于其他围观的兽人,这时看着狮族少年的表情,也同样充满了不敢置信,与几丝相当明显的喜悦。
这种有些奇特的反应,让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的里斯特暗自猜测,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对狮族兽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就他们的表情看来,也许这变化让他们感到有些意外,但却算是件相当不错的事情。
虽然观察一阵后,从小就能够控制身体暴发的里斯特,已经大致看出,眼前这名高大的狮人,似乎正用一种算是啃食自身的方式在激发潜能。
不过……
“的确,这样基础体力,和对疼痛的忍耐力,可能都会有数倍的爆发性成长,不过……这么激烈的激发方式,没有用神术辅助的话,应该会很危险吧……”手一挥,又隐蔽地挥出了一道银色光流的里斯特,一边喃喃念着,一边有些担心地大步走去。
至于被莫名的疯狂,与力量灌满全身的狮人,完全没注意到这团让他身体舒服许多的银光。
在剧烈的头痛中,他抱着头,疯狂地大吼。
那原本就相当高大的身体,这时也彷彿正在被什么力量灌满一般,在一阵阵怪异的骨节摩擦声中,浑身肌肉有如充气般膨胀了起来。
从外观看来,短短几秒间,狮族少年的身形又比原来更高壮了一些。
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里斯特缓缓停下脚步,在他的面前站定了下来。
而似乎也刚脱离痛苦,终于松口气的狮族少年,同时缓缓抬起了头。
于是,两人就这么刚好停在一个很适合互殴的距离,以蕴含完全不同意图的眼神,互相对看了起来。
里斯特的眼神,除了好奇外,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担忧。
而狮族少年的眼神,则复杂很多,里头不但有清晰的暴虐,稍微回复的自信,同时还混杂着犹豫,彷徨,与一股……挟带着嗜血气息的疯狂。
沉默一瞬后……
竖立的双瞳,不但色泽血红,颤动不止,目光还宛如饥饿野兽的狮人,率先挥出了他车轮大的巨爪。
而伸手挡下这力道意外强劲一爪,双脚直接踏裂地面的里斯特,也从对方怪异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些继续让他感到兴趣的东西。
那是一种勉强可以控制,还算适度的疯狂……
这感觉,不管是跟师兄的暴虐,或者是雷神教派的牺牲都有点不同。
这让他想要再多观察一下。
于是,里斯特松开了他紧握的拳头……
接下来,高矮相差极大的两人,不但继续拳来脚往,打的惊天动地,声势惊人,还不断有银亮的光明神术,和一波波类似斗气的兽人战技交错碰撞,场面可以说相当热闹漂亮。
不过,整个过程中,只有里斯特清楚知道,如果没有他不断帮眼前的兽人加持光明守护,治疗发出怪声的关节,再持续用光明耐力提升他身体深处的体力。
眼前这位基本上全身都在呻吟,还不熟悉怎么控制身体的年轻兽人,大概全力打个七、八分钟就会因为力量失衡,直接弄断自己的骨头、肌肉,重伤躺下,甚至会当场力竭身亡。
但里斯特已经初步判断,这方法很危险,而且旁边那些兴高采烈的他族兽人,似乎并不清楚他们崇敬目光集中的对像,正身陷相当的危机之中。
身处在拳脚暴风中心的里斯特,抽空转头瞄了几眼,发现除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兽人,似乎有感觉到不对,摆出随时准备上前制止这场冲突的姿势之外,只有仍保持淡淡微笑的瑞德眼中,稍微透露出一丝……如果这兽人死了会很麻烦的担忧。
一边观察,里斯特一边挥手,不但拨开对方那足以打凹钢盾的拳头,还顺便扭腰回身,挥出一掌,朝着对方似乎有些拉伤的肩胛又补上了一团银光。
对于许多小变化已经感觉不到的狮人少年,知道身体受到冲击,却根本分不出这是攻击还是帮忙。脑中相当混乱,但还记得要摧毁眼前人类的他,挥舞着动作顺畅几分的手臂,继续疯狂地扑了上去。
仿若受到致命伤的野兽……悍不畏死。
里斯特皱起眉,退后了一步。
其实,如果只论提升战力方面,这种好像是发自本能的自残手法,倒是相当出色。
假设地面战时,每个兽人都像他一样,那除了试着用弓箭手,或法师远远消灭他们之外,还真不知道有哪种战阵能挡下这种敌人。
不过,既然大陆东南,富裕、肥沃,但与兽人帝国接壤的人类王国,近千年来都没被消灭。那……除了人类的宗教和元素力量很强之外,他们这种方法,应该还有许多问题吧。
譬如说深陷疯狂时,无畏的死亡率太高,或者是难以控制之类的。
话说,这狮族兽人,体力还真是旺盛啊。
就算有神术辅助,但他居然能一直维持在这种极限状态这么久……
兽人的体质的确不错……
转身,挥手,进退,每个动作都圆顺自然,完全让旁人看不出来是在攻击还是在加持的里斯特,别过头,避开差点撕裂他脸孔的巨爪,有些悠哉地思考着。
事实上,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现在两人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慢了,狮族少年是因为体力越来越差,而里斯特则只是随着对方的速度在调整。
不过,里斯特和眼神放松下来的瑞德,还是可以做出大至的判断,这种一人引导,一人跟进,像舞蹈表演一样的战斗,没办法再继续多久了。
看这情况,顶多再几分钟吧……
就照瑞德说的,让他输得好看一点吧。
想了想,观察一下,里斯特再次板起脸,握拳,回身出腿,认真地表演了起来。
而感受到某种威胁的少年,也没有让周遭的观众失望,立刻吼着,更疯狂地回击。
一下子,这场银黄相交的舞蹈,可看性上升了不少。
布鲁与耶鲁混在兽人中,一同跺脚,兴奋地鼓噪,至于看得很清楚的公主殿下,则与瑞德无言地对视。
怀抱不同心情的观众们,一同等待着早已确定的结果。
不过……
没人想到的是,这无趣的舞步,居然又持续了两个小时……
直到兽人少年皮肤上越来越盛的黄光,突然爆发般炸开,再完全消散后,他才当场双眼翻白,趴倒在地,昏了过去。
还维持着挥拳姿势的里斯特,足足愣了两秒,才低下头,看向趴在脚前的高大兽人。
而旁边那些并不是白痴,早就看出少年完全奈何不了对方,也看出对方似乎有意拖成平手的兽人们,同样愣愣地看着把脸埋在沙土中的金狮族少年。
一时之间,双方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该高兴吗?
还是该生气呢?
许久后,突然惊觉少年口鼻都埋在沙土中的两方,才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差点闷死,手脚无力下垂的高大少年拖到旁边树荫底下。
等确定狮族少年呼吸很稳定,似乎只是单纯虚脱,加上有点脱水之后,双方先打了个迟来的招呼,再有些尴尬地互相夸赞几句后,就友好地聊了起来。
不过,简单地闲聊一阵后,里斯特就直接开口询问这些,自称是王城卫队的兽人们,到底想要请他们过去做什么。
对于强大力量相当崇拜的兽人们,看着绝对能用力量化身来形容的里斯特,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在犹豫一阵子后,他们还是缓缓说出了兽王要请里斯特他们回去的原因。
那是一件,可以说是在里斯特意料之内,却也可以说完全意料之外的原因……
“因为我们破坏元灵平衡,造成了国境危机?”里斯特语气相当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