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暴喝声响彻高原。
所有人心头一懔,怒意突升,但他们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才发现大萨满暴喝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眼前那几乎让人绝望的天灾。
就在这时,表情傻楞的他们忽然发现,这声暴喝真得能影响天灾?
原本缓缓加速,朝着这边卷来的风旋,居然渐渐慢了下来。
“对啊,我们这边也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萨满大人!”一名巨狼族兽人兴奋地嚎叫出声。
一想起这点,呆滞的主战兽人们几乎立即狂呼。
“大地舞者威名响彻!”
“大萨满大人!”
“至高萨满!”
“达特朱虏特荣耀!通达者大人威武!”
但刚混乱吼出几句的他们,一看到大萨满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他们马上又明白,对于被授予大地舞者称谓的达特殊鲁特大人来说,没有经过祈舞也没有配合任何祈福仪式,要直接靠着自身拥有的力量硬抗这种天灾等级的元素攻击,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甚至,他们还发现,短短几秒间,大萨满大人的嘴角就渗出了红丝。
在这种时候,其他随军萨满们虽然自知力量微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大萨满拼命。
当场,几个年轻的随军萨满就热血沸腾地洒出漫天香料,摇动乐器,踏着原始的舞步高声喝唱了起来。
而队伍后方停滞了许久的鼓手,也彷彿大梦初醒般,挥动鼓棒,跟着萨满们的歌声,再次重重敲响战鼓。
在强烈,且鼓动心灵的节奏中,伸指在眼脸上涂绘血色战纹,一时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主战兽人们,瞪着风旋想了想,就高呼一声代表力量的坎札拉与哈卡名号,用力地随着鼓声跺下了脚步。
萨满们祈舞高歌,主战兽人们跺地咆啸,附庸族们敲响兵器。
不论有没有用,每名兽人都尽自己的全力,鼓噪着,怒吼着。
一步一步,他们抛下了原本的阵形,紧逼到高坡前,瞪着不远处的天灾。
就算毫无意义,他们也抱着死战的心态踏出了一步。
就在这种狂热的气氛中,几名稍微冷静一些,还没全神投入祈舞中的随军萨满忽然发现,这逐渐狂热起来的氛团里面,不但飘散的元灵在一点一点地聚集,似乎连整个空气都燥动了起来。
这种燥动,不明显,但正逐渐影响到他们面前的庞大威胁。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几个月来,因为整个东北大陆的元灵都陷入失衡当中,且持续地燥动不休,所以很容易就被狂热的情绪所影响。
不过,就算不清楚事情始末,他们在压力确实开始减退后,仍立即回过头,惊喜交加地把这发现高声吼了出来。
“元灵保佑?真得有用啊!再狂热点!这样能够帮到大萨满大人。”
虽然实际上只是在土坡上鼓噪,但知道好像有用之后,整个兽人的战阵气势顿时疯狂地提升了起来。
再也没有前阵后阵的分别,他们跨出脚步,以大地为鼓面,枪杆为琴柱,他们高吼出战歌,跺着脚,捶着胸,汗流浃背地替疯狂祈愿舞蹈的萨满们打出节奏,并时不时地高举武器,狂呼一声坎札拉的荣耀名号。
若只从气势来看,他们完全不像是一群被强大法术压制在阵地中,只能苦苦挣扎的弱势一方,反而像是来自胜利者的高压叫嚣。
整个热度不要说是复苏,完全可以说是比正常还要高涨了数倍。
早已陷入混乱的天空中,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膨胀着。
身处队伍最前方,身体中越来越空虚,脑门越来越热,还感到身后彷彿被无数之手推着的大萨满,忽然感到……胸中一下涌出了大量的某种东西,且瞬间就接近满盈。他有些愣神。
他隐约感到,浑身渐渐被一股陌生,却又相当熟悉,信任的力量充斥,胀满。
胸口,四肢,与脑袋似乎都被这种彷彿火焰般狂暴,却又灼热有力的东西填满。
这力量让他燥热,狂暴,且,无所畏惧。
脑胀欲裂,呼吸急促,手脚还抽风般乱抖的他迫切地需要发泄。
他仰起头,感觉……
眼前这足以吞噬无数生命的巨大天灾,是个好目标!
不知自身双眼透出隐隐红光的大萨满,凶猛地踏前一步,暴喝哈卡的名号,一对肌肉纠结的手臂跟着狠狠挥出。
地面呈圆形陷落,数十名随军萨满眼中的红光暴涨。
“飕!”
在彷彿大地张口呼吸,响彻了整个草原的奇怪抽气声中,巨大的龙卷完全停下。
然后,又彷彿被狂暴的巨掌抓住,猛力拉扯一般,从中段微微扭曲的龙卷不但不再前进,反而朝着山坡下,人类圆阵的方向缓缓压了回去。
状若疯狂,就连脸上血色图腾都彷彿散发出光芒的主战兽人们,重重一脚踏下,大喝出声。
“哈!”
暴喝声如雷炸响。
而山坡下,组成圆阵的重骑兵们脸色悚地变了。
他们是知道兽人帝国中存在着介于元素法师与神职者间的职业者,萨满。
但,他们向来听说的,都只有这些可笑的蛮族巫师有多孱弱。
不久前,其中一个低阶军官就曾嗤笑着向他属下说过一段话……
“这些被称为萨满的蠢笨兽人,不但随便丢个祝福要唱歌跳舞半天,听说他们上战场还要沐浴更衣,蠢规定一大堆。更好笑的是,他们祝福的力量根本就很弱,完全是来搞笑的。”
严格来说,他们稍微有些扭曲的认知并不算错。
但许多年来,他们从来不曾听说过,兽人中存在能够正面对抗人类法师的萨满,当然,更不用说是几乎立于元素法师顶点的三大魔导师了。
颤抖着脱下金色头盔的黑雨花公爵,邓肯,那张坚毅的面容在狂风中不自觉地扭曲,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看着眼前那柱越来越近,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风墙。
“怎么会这样……”他开口喃喃念出了几乎所有士兵脑中都浮现的问题。
数千道带着几丝茫然的眼神,忍不住飘向那位,真正最感到最惊讶的大魔导师身上。
许多年前,当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时,就曾经听父母辈说过,要不是这位镇守东南大陆的魔导师不喜杀戮,王国旗帜早能插到兽人王城的墙上了。
莫非,大魔导师大人留手了吗?许多士兵不禁在心中想道。
但当他们看到大魔导师额头上滚滚流下的汗珠,与急促念着什么的苍白嘴唇时,所有士兵都知道,情况是真得危险了。
这时……
被尊称为三大魔导师超过三十年,更已经有超过十年以上没感觉过生命威胁的温德.梅萨鲁大人,这时脑中所想的,其实跟身边的士兵没什么两样。
怎么会这样?
唯一有差别的,可能只有一样,他大致猜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神降。
魔法师虽然几乎都是无神论者,但他们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强大无匹的存在,且偶尔这些存在会受到崇拜者的信奉。
而神降,则是这些崇拜者借用某些强大存在力量时,最极端的方式。只要不计后果,经常能让施术者获得完全超过自身极限的力量。
不过,想凭空得来强大力量总需要惨重的代价。
除了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与精神力,且持续时间不长之外,最重要的是,这种能让人类超越极限的神术,对于术者同样会带来超出极限的伤害。
较极端的案例中,部份术者甚至一结束神降就整个人炸成了血雾。
因此,通常,一般这种像是双面刃的技能出现,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同义词。
当然,虽厌恶杀戮,但在大陆各地历练十数年,经历百余恶战,手上至少也有几千条人命的大魔导师,梅萨鲁,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使用这种神术的对手,但他仍确实感到了讶异。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能够感觉到,眼前高地上有着某种很松散的庞大意志降临……
至于谁是施术者呢?
他无法确定。
整个松散的存在,就像团朦胧的云雾一般,垄罩了高地上的几万个兽人。
如果不是确实有着某种不像生者,也不像死者的意志降下,并让被意志笼罩的兽人们暴发出恐怖的力量,他甚至无法肯定眼前发生的一切还能不能够称作神降。
不过,惊异归惊异,假如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抽手飘然退去,自身是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对手也很有可能自我毁灭,但……后面这些成千上万的大小贵族们,大概是没办法看到今天的落日了。
神降的力量虽强,但身为元素法师的他,并不是没有战胜过这种对手。
最简单的方法,只要稍微避开这段短暂的疯狂就行了。
安全抽身而退的方法,他随便一想就至少有上百种。
但,基于很多理由,他不能退。
譬如,身后的士兵,大魔导师的骄傲,和整个东南大陆的局势……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边,是有原因的。
毕竟,就算不冒险涉身这场干旱的源头,他凭着自己傲人的力量,仍然不可能会有多少麻烦。
但,在这南北战争逐渐蔓延的大势下,不管是东南的千万平民,或者是他那近年身陷社会底层历练,最近更是直接失踪了快半年的唯一弟子,都很可能会立刻面临危险……
关呼生死的危险。
生死……
他想起了那个虽然一直笑着,却经常背着他,低头握拳颤抖的倔强身影。
想到这边,他一咬牙,用左手掏出了胸前的项炼,直接扯下。
既然不能靠拖延,那就直接靠力量压过他们吧!
在“呼”的膨胀声响中,一块拳头大的宝蓝色晶体凭空自他的掌中出现。
晶体一出现,圆阵周围呼啸不止的风声忽然都低了下来。
瞬间,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
而在众人注目中,看着晶体中央,那彷彿微缩风暴般缓缓转动的气旋,梅萨鲁脸上虽露出了不舍神色,但却完全没有片刻的犹豫。
仅凝神片刻,他低喝一句,伸出右手虚抓,自下而上,从空气中抽出了一把由蓝色光点凝聚成的法杖。
随即他转动法杖,用杖头触向左掌上飘浮的晶体。
悄然无声的碰触中,蓝色晶体迅速黯淡,然后失去光芒,静静粉碎。
至于那把彷彿吞食了晶体的光点法杖,则是整个凝聚起来,变成一把表面晶莹,内部剧烈喷发光芒的湛蓝光杖。
手握光杖的梅萨鲁,吐出四个玄奥难辨的字词,然后,他高举宛如化为蓝色焰团的光杖,朝着天空直直升起。
面对着超越自身万倍大的风柱,他面色严肃地举起了光杖……
很快,在一股如同海面风暴般,疯狂剧烈,足以搅动大气的不讲理力量推动下,巨大的龙卷风再次扭曲,并缓缓转向,朝着高地卷去。
高地上,双眼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大萨满,感到了这股压力,立即狂呼两声,双手复又推出。
地面再次凹陷,但,这次虽然成功让龙卷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却没有让风旋倒退。
双手青筋暴凸的大萨满,瞪大双眼,看着天空,彷彿在召唤什么一样,高举双手,大吼出声。
“坎札拉!”
跟着一齐大吼的兽人们,敲打胸口,怒跺地面,气势再次如同火焰般熊熊燃起,狂暴,且炙热高涨!
龙卷再次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
感到压力突升的大魔导师,咬咬牙,抓出一大把拇指大的蓝色宝石,五指一松,全洒到了光杖上面。
如同吞噬宝石般,裹上一层蓝色光焰的光杖,喷涌的光芒顿时大涨。
双方都不甘示弱地加大了力量。
而在两股庞大的力量推挤中,动向时前时后的风旋,在相当剧烈地颤动一阵之后,几乎完全停了下来。
这时,不论是高地上的主战兽人,或是平地上的人类军队,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
而在又僵持了几分钟后,率先察觉到身后力量开始衰退的,是兽人大萨满。
怒吼咆啸的大萨满脸色一变,再变,然后,眼冒红光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高亢吼出坎札拉名号的他,双手缓缓转动,彷彿抱起一颗大树,又狠狠抡出地暴喝一声后,停滞的龙卷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这次龙卷并不是卷向任何一方,而是缓缓朝着海岸卷去。
飞在狂风中的梅萨鲁大魔导师,刚开始虽然还不大明白对方不惜牺牲所剩不多的力量,换来风旋的暂时转向有什么意义,但当他看到高地上眼冒红光,体型庞大的兽人们再次一步步前进,并逐渐排出冲锋阵形时,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对方打算再次打开道路,先消灭他脚下那些早就完全失去冲击力的重骑兵。
脸上怒气弥漫的他,狠狠举起光芒已黯淡了几丝的光杖,意图将风旋拉回已经相当破碎的土坡上。
“来不及了……”眼中红光大盛的大萨满,吐出嘴中的鲜血,左手再次平推,右手高举,“杀!”简单一个字中满满的杀气四溢而出。
数万一口闷气憋了半天,全都积郁在胸前的主战兽人们,听到这个等待已久的命令,忍不住一齐放声狂啸。
“杀!”
狮吼,狼嚎,牛鸣,虎啸,各种充满饥渴,且赤裸裸弥漫出嗜血欲望的野蛮咆啸瞬间充斥了草原。
半数军马在这阵兽吼中忍不住恐惧地长嘶,踢腿,就连许多骑士们也感到自己彷彿一下来到了盘据无数野兽的荒原,四处都充满了危险。
大部分人类军官虽还硬气地指挥手下的兵士不要混乱,但他们颤动的眼角,仍清晰地表现出他们并不冷静的内心。
将这些都看在眼内的大萨满,弯起了他溢血的嘴角。
“好好选择吧……看你这位强大的人类法师,要放弃眼前这个臃肿的战争法术,选择用一些相对简单的法术拯救脚下的士兵,还是就这样先看着士兵被屠戮,然后继续跟我玩这愚蠢的拔河游戏?哈哈……咳……咳咳。”
选择?
这时身处狂风中,完全听不到大萨满自语的梅萨鲁大魔导师,不但眼眶瞪到最大,握着光杖的右手还不断颤抖。
只有他本人知道,当抽出光杖的瞬间,这法术就已经跟他的精神相连,不大可能依靠他自身的力量停下了。
除非他想要当场重伤,甚至死亡,不然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跟对面那个肥胖的兽人继续玩下去。
但……
就算几乎没有其他选择,他却并非束手无策,苍老的脸上,狠色一闪而过!
他狠狠一咬牙,果断地咬破舌尖,靠着以血为媒,反噬自身庞大的魔力,不过短短几息过后,一个半成品的晶刃风暴,就静静地出现在他虚握着的掌中。
虽然口鼻溢血,头昏眼花,脑袋胀痛,四肢还酸麻无力,感觉糟糕到了极点,但看着这团如艺术品般精致的冰团,一股暴虐的快意仍闪过了他的心头。
虽然这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血性的大魔导师,很清楚此战过后,自己至少要细心修养半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但他的脉勃仍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
只要这群耍小聪明的野兽敢冲下山,他虽然没办法一举全灭它们,但一个瞬发得高阶范围法术,绝对能给予这些畜生一个难以忘怀的欢迎。
“呸”撇头啐出一口血沫的大魔导师,望向高地,眼神凝聚,右手光杖再次缓缓推出。
高地上……
从大气突然增加的压力中,大萨满立即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决绝,这让他停顿了一瞬,有丝诧异,但,这没有成为让他犹豫的理由。
肩负王命与百万同胞的生命,就算一令之下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杀孽震天,他也不能有片刻的迟疑……
只要这个命令能够多保下一个同胞的生命。
一张宽厚可笑的老脸瞬间扭曲绷紧,眼中凶光简直如实质般泄溢而出的大萨满,振臂高喝︰“举弓!”
队伍后方,六千名蹲伏在高处,浑身涂抹油彩的高瘦附庸族战士,默默举起了手中的两米长弓。
已经等待许久的他们,只侧脸望了一下,就迅速估算出了双方的距离。
挺胸仰头的他们,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从腰际的箭筴挟起一枝枝兽牙重矢。
微微侧身,将箭尾轻轻置于弓弦上,摆出每个人最习惯的姿势……
然后,他们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犬齿,静待命令。
这时,缓缓舔着齿尖的他们,虽然外表看似冷静,但,他们眼瞳中映射出的箭矢寒光却颤动不休,如陷痴狂。
“重枪队准备!”
在金甲军官的高喝中,列于山坡底处的圆阵速做出了对应。
身处阵列最前方,排出密集队形,彷彿一面铁墙的数千名重骑兵,虽面色凝重,但眼神充满了决绝,举着枪,一动也不动。
后列众人听令后,有条不紊地依序下马,将一面又一面方形带齿巨盾重重插入地面。接着,套上圆形臂盾的他们从后方抬出了一柄柄,比前列骑兵手中长枪还长了近三倍的沈重长枪。
有序的呼喝声中,通体由精钢铸成的五米龙枪,被抬到前方,照着规律的间隔,重重架到了方盾上方的凹槽中,接着,士兵们挥动木锤,将带锚的枪尾打入地面,扣上重物。
很快,原本如同乌龟般坚硬但无害的圆阵,一下彷彿化身巨大的刺猬,龇牙咧嘴地朝着高地,露出数千团渗人的银芒,没有一丝畏惧。
枪阵后方,数百名自愿随军上阵,却一直被保护在后方的中高阶人类法师,似乎也受到狂乱的气氛影响。
他们拉松自己气闷的领口,斥退身边还想劝阻的低阶军官。
不但家乡、亲人深受干旱与怪病所苦,胸中还彷彿有团火焰灼烧的他们,先望了望高地上数千双疯兽般血红的眼瞳,然后,他们就自安全的圆阵中高高升了起来。
彷彿忘了自己只是一介元素法师,一只羽箭就可能损命的脆弱存在,完全暴露在敌军视线中的他们,狞笑着掏出各种散发强烈波动的元素道具,不顾反噬,不顾安危地在敌军阵前高声吟唱了起来。
更后方的山头上,山头营地内的四万步兵预备队,也做好了支援的准备。
虽然知道与主战兽人在平原上正面对决,几乎等于自杀,但收到紧急讯息的他们仍系紧束带,排出整齐的队形,背起长枪,竖起死战旗,一步一喝地走下了山坡。
“准备冲锋!碾碎,践踏,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兽人首领们,高举沈重的武器,做着最后的动员。
双方都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只等龙卷再移开一点……
只待风沙平静下来……
再一点……
再几分钟……
再几秒……
随着轰隆震耳的暴风呼啸渐小,双方野兽般的对吼声渐渐沈寂,取而代之的是沈重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升起。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某种模糊的概念在这一刻彷彿化为实体。
变化即将发生……
大量的生命即将逝去……
但几乎没有人抗拒,没有人想退缩。
人们不知不觉被扯进了这个渴望死亡的漩涡当中,却毫无所觉……
这,就是战场的前奏……
由狂热所奏响。
高地上方……
兽人前锋队列中……
微微弯着腰,双目发直的年轻巨牛族青年,霍岚,盯着近在咫尺的敌方目标,喘着粗气的他,脑中只剩下血红,胸口也被战斗欲望充满,胀得几欲爆炸。
一边奋力呼吸,一边握紧手中箍铁木柱的他,努力眨着早已深陷一片血红的铜铃双眼,不住地摇晃着头颅。
虽然几天前,他还连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傻傻地与人类对峙都不大清楚,但,就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做好了浴血厮杀,甚至奋战至死的准备。
在一波波来发自体内热血的野蛮欲望中,他并不觉得恐惧,或是彷徨。
他,仅仅感到兴奋。
鼻中吹出阵阵白烟的霍岚,用力跺跺他开始发痒的蹄足,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抖了起来。
他,几乎无法压抑这股彷彿来自灵魂的嗜血战栗。
快了……
就快了。
正当他瞪大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风沙渐远,视野逐渐清晰的坡道。双耳竖起,躁动不已地随时准备踏出脚步时……
他忽然被奇怪的反光闪了一下。
不偏不倚照在他双眼上的刺眼光芒,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火热的脑袋也微微一愣。
现在还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瞎搅和?
感到有些愤怒的霍岚,晃晃脑袋,左右怒视一阵,立刻发现了反光的方向,西北方。
西北?那是海面。
海面·会是浮冰吗?还是几条比较大的银皮海鱼?
没有再多想什么,他眯起眼睛,目露凶光地朝着闪闪发光的海面望去,然后……
他看到了一艘,从海平面缓缓浮现的……
小船?
该怎么说这条船呢?
霍岚见识不多的大脑袋给不出太好的答案,他只能说,这看起来,是一艘狭长型,有两个高高弯起的头尾,若从侧面看,跟他头上牛角还有几分相似的船。
至于大小嘛……看不太出来。
在毫无对照物的海面上,大小一直是很难判断的东西,不过从长条形,中间凹陷的造型判断的话,有去过几次渔村帮忙的霍岚觉得,看起来应该是一艘很常见的那种,最多只能搭乘三四个人的独木舟而已。
虽然能反光的话,这船的材质或许有点特殊,不过,船上没人,所以,这只是一艘普通的漂流小船……吧。
思考得有些出神的霍岚并没有发现,这艘独木舟其实才刚从海平线浮现。照理说距离还很远,但他为什么能够看清楚船的外型呢?
而随着不断扫向他们这边的刺眼反光,与越来越清晰的船影,不管是人类,或是兽人们都开始关注这个忽然出现的东西。
高地上,相较普遍无知的狂牛人们,身份相对高贵,大多都受过基础教育的金狮人,与知识较渊博的萨满们,则多少都注意到了违和感。
乍看之下,他们没感觉到什么问题,却又感到这船影怎么看怎么怪。
而其中最见多识广的大萨满,则是除了怪怪的感觉外,还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除了颜色不大对之外,这艘独木舟造型的不明船只上,那两个高高翘起的船角,与船缘的三角形涡状纹路……
这些不算太明显的特征,隐隐约约地勾起了大萨满脑袋中,有关某条陈旧纪录的回忆。
大萨满原本有些暴虐的眼神,先是变得警戒,接着逐渐化为惊讶,然后,在剧烈地颤动一下后,大萨满整个脸皮都缓缓放松了下来。
这种两头尖,中间宽的独木舟……
是千年前,东北其中几个野蛮人部落使用的渔船样式。
这种来源消失千年,存货也早被淘汰的渔船,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突然重现呢?
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他,回来了。
但……
这船上,怎么空荡荡的?
眼中红光稍微减弱了不少的大萨满,凝神望去,不过还是没有在应该坐人的地方发现任何东西。
这时,飘在高空中的梅萨鲁大魔导师,则彷彿见鬼似地死死盯着那艘,在众人眼中还很小的独木舟。
“阿尔达在上!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看到这外观只是艘船的东西,身为无神论者的大魔导师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位传说中的元素法神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