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寒气飘荡,如银毯般铺满大地的温暖光流上,众人乖乖地坐着。
就像一群无知的年轻学徒在听老师傅讲课一般……
不管是兽人或是人类,同样也不管实力强大与否……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团安详中,静静地听着……
泰坦长老?
那不是连神话记载都不大肯定的存在吗……
已经思考活动了千年的强大泰坦残魂?
那到底算是什么呢……
野蛮人?
似乎是个明文记载,早已经灭绝了的种族……
泰坦血脉?
什么……
血脉天赋?
我刚问了什么。
以万吨计算的轻水?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
泰坦长老遗骸?
说真的,到底在说些什么!
费时千年的自灭计画?
回归圣光?
你确定这一连串说得是同一件事……
人们在混乱中,选择了麻木。
在安详没有惊吓的麻木中,他们看着那群应该有上千名,身高至少三米,只穿皮裤抹胸的巨型俊美男女们。看着他们挺胸曲臂,弯腰仰颈,展现着肉体美……
一边随着那位见习牧师说故事,一边旋身宁腰,优美且不失迅速地抓出各种场景冰雕,根本是穷极无聊地从侧面做着佐证。
他们……
选择了放弃思考。
行程报告结束后,几个大人物愣愣地闭上嘴,然后,他们走上前与那位异常的圣.见习牧师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很快,似乎就有了进展……
“大量水元灵?都在那边啊。”里斯特伸手指向被晾了许久的庞大冰船。
众人恍然。
接着后怕。
“动员超过十万人,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呢,哈哈。”里斯特拍拍身旁的船形冰雕,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当初,发现水元灵几乎都被吸收在轻水里面时,我们还真完全想不出要怎么才能搬运回来。幸好瑞德脑子动得快,我们依照图纸,做出很多方形冰块,然后靠小耶鲁的……”
完全没去听里斯特还在手舞足蹈,机哩呱啦说些什么,精神与体力都差不多回复完好的大萨满,愣愣地仰头看着,眼前这座莫名其妙的东西……
刚那神经病见习牧师说,这里面都是水元灵?
一闭眼凝神,仔细去感觉,瞬间就沉入无边无际的蓝芒当中,彷彿快被水元灵淹死的大萨满,仰起头,喘着气,脑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这不会又引发另一种灾难吧?
幸好,刚刚感觉起来,这些水元灵量虽多到可怕,状况却还满稳定的。
有些缺氧,又有些茫然地,他松口气,喃喃自语……
“不过,这些水元灵要怎么放出来呢……”
这时,虽嘴中说着造船大业,且正口沫横飞地说到最高潮处,但耳朵实在太好的里斯特,仍清楚无比地听到了大萨满大人的问题。
于是,看到惨烈的屠杀几乎已经发生,对于自己迟到,或许心底深处多少还是有几丝愧疚存在的里斯特,很自觉地决定示范一下方法,让居然连在这种放松时刻,还时时为东南大陆人民担忧的大萨满大人宽宽心。
他举起手,一搓拇指与中指,弹出了个有气爆有波动,彷彿爆炸般的弹指,然后高声喊道:“库伦达!”
听到呼唤声,正认真摆弄着泰坦长老冰雕的西酋长之子,库伦达,高声回应了一声,就立时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身大步跑来。
先推开一道不过胸腹高的矮小人墙,再跌跌撞撞挤过一群庞大肌肉猛男队伍后,他恭敬地半跪到里斯特面前,有些惶恐地问道:“有何吩咐?领主大人。”
虽然这称呼对周围造成了一阵骚动,且里斯特本身也还有点不习惯,但急着让大萨满大人安心的里斯特,并不多解释什么,他只是指着身后的庞大船首,语气有些期待地高声道:“准备解放!”
“是。”脸上同样也露出期待笑容的库伦达,重重一捶胸,站起身,仰起头,高声吼起了现场几乎没人能够听懂得古老语言。
在阵阵夹杂着狂风般呼啸的吼声中,一队又一队看来挺赏心悦目,似乎并不野蛮的野蛮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循着某种规律的队型,跑向了不远处静静耸立的庞大冰山。
一边跑,他们嘴中也一边高呼着奇妙的啸声。
而在这时,对情况完全不明所以的众人忽然发现,原来船上还有不少人在。
一个又一个从外表看来没有多少差别,顶多只是头发颜色较深,体型稍瘦一丝的野蛮人们,在听到呼啸声后,纷纷从那艘独木舟上探出了头。
互相吼了一阵后,船上的人们就依靠着各种冰晶凝成的工具,或爬或跃地从至少有城墙宽,但比大多数城墙都高多的船缘翻了出来。
在虽手脚并用,但仍一致优雅,且含蓄的攀降动作中,冰船周围的人数迅速地增加着……
一位越看越惊讶的人类军官,伸着手指点来点去,只是粗略一算,他就眼皮乱颤地发现,光是眼前这群,就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那这艘船上全部有多少人?上万吗?
当突然发现一个他们原本以为有些威胁的队伍,摇身一变成为全场拥有最大力量的,且还是压倒性力量的队伍时,没有人的脸色还能保持平静。
原本就聚集在一起的领导阶层们,脸色不断变化地看着那位站在他们的中间,彷彿毫无所觉,还在一脸兴奋高吼着些什么的圣.见习牧师,里斯特。
而在这群脸色精彩的领导阶层后方,一位身份尊贵的大魔导师,正垂头丧气,面色阴郁地看他眼前那只……
失联了多时,原以为已深陷危险之中,却在不久前玩笑般扯裂自己的战争法术,又差点大逆不道地顺手弑师。现在似乎又害自己老师,他,深陷危险之中的弟子。
虽说,看到以为被自己教废,又可能小命不保的唯一弟子不但身体健康,实力大涨,甚至看起来还跟着一个异常,但前景可期的强大首领,说不高兴,那都是假的。
但一想到不惜打破誓言的自己,现在身处的处境,与不久前自己悲愤交加,挥手间消耗掉的珍贵元素法器,和准备要一直四肢酸痛,脑袋发虚的未来十几天,他的呼吸就克制不住地急促了起来。
而之前兴高彩烈地跑过来打招呼,却只看到一张发黑的老脸后,脑袋比起里斯特算是正常许多的布鲁,立即就想通前后关系。
他乖乖降回地面,双膝并拢,两手至于额前,以掌置地,以额就掌,无比标准地跪到了久未谋面的老师面前。
一时,除了呼啸声外,场面陷入了沉默当中。
布鲁是不敢说话,而梅萨鲁大魔导师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种沈重的气氛中,听到两人间称呼的人类士兵与主战兽人们,更是退后三步,不敢插嘴。
久别重逢的师徒两人再又继续一站一跪地对峙了十几秒后,脸皮相当厚实的布鲁率先迟迟艾艾地抬起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呃……老师……好久不见。”
“给我趴下。”
“是。”布鲁立刻将头低了回去。
“你这……”看着五体投地的弟子,颤抖着伸出手的梅萨鲁大魔导师,愤愤地指了半天,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骂出口。
摇摇头,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看着眼前精神力几乎快追上自己,照理说,不管力量,见识应该都有了惊人进步的弟子,却还是一副小学徒的样子跪在自己面前,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看着布鲁身上那件短小残破的学徒法袍,他忽然感到,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挥挥手,有丝疲惫地坐到身边的石块上,说出了与不久前完全相同的话。
“罢了……先起来吧。”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面前的人一听到话就弹了起来,片刻也没有犹豫。
“多谢老师宽宏大量,原谅弟子的无心过失。”而且还顺便帮眼前老师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来,怎么还是一样啊……”梅萨鲁好气又好笑地又指了一阵,但同样什么话也骂不出来。
飘在空中的布鲁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多年来,一直都温和无比的老师。
但,想了想,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虽然老大不在意,不过,这边确实是在兽人帝国国境中啊……
他降下身,凑到脸色和缓许多的老师身旁,语气小心地问︰
“老师,这边刚刚是战场吧?”
“不然呢?”梅萨鲁没好气道。
“老师你为什么会到战场来啊?”你不是最讨厌战争了,后面这句话布鲁没问出口。
“为什么?”听到这问题,梅萨鲁狠狠瞪了布鲁一眼,但没有开口解释。
“哈……哈……”被瞪得有点心虚的布鲁,忍不住升回天空,缩了起来。
看到眼前弟子虽飘在天空,却好像又快跪下去的大魔导师,皱了下眉道:“身为强大的法师,就要有法师该有的骄傲。你进步很多,习惯该改一下了,挺起胸膛来。”
听到这话,每天都混在变态堆中的布鲁,心底仍有些困惑,但他还是慌忙地点头称是,并学着眼前老师的模样,抬起头,环手挺胸,俯视大地,装出对一切淡然的样子。
虽然怎么看都觉得布鲁装出的样子假得有点刺眼,但审视了一番,感觉还是这样好上许多的大魔导师,点点头,轻咳一口后,他平静地问出了一个他好奇许久的问题:“说说这几个月怎么过的吧。”
听到这问题,布鲁就完全淡然不起来了。
咧开嘴,双眉扭动,眼睛乱飘,脸上表情完全能用眉飞色舞来形容的他,飘起身,手舞足蹈地朝着他的老师,兴奋地述说起他那确实如同神话般传奇的际遇。
而在大魔导师越来越震惊,越来越呆滞的表情后方,收到准备完全信号的里斯特,轻轻几步,站上一块巨大的土堆,转身,面朝整整一万名兴奋、年轻的野蛮人,高高举起了手……
回想之前里斯特说的话,与之前的动作,越看越不对的大萨满,忍不住出声询问:“你……现在要做什么?”
里斯特看着在他眼中神色惶急,似乎对于变化已经迫不及待的大萨满大人。放心吧,他宽慰地笑了一下,然后挥下手,高声吼出两个字……
“解放!”
一万野蛮人同时仰首呼啸的威势有多大?
没什么人知道。
不过,今天在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里斯特口中解放两字一出。
现场一万名面容古典,优雅,不过各个都很巨大的美型男女,包围着一座如山岭般高耸的巨船,仰起头,微微张开嘴唇,吹出阵阵相异的呼啸声。
原本并不大的低吟声,交缠,共鸣,化为了彷彿地鸣般的巨大震动。
地面微微地颤动着……
席地而坐休息的两方士兵,紧捏着手中疯狂跳动的饮水,不安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里斯特微笑着,仰首一握拳。
就在这时,彷彿收到什么暗号一般,一万野蛮人同时仰起头,张大嘴,长啸出声。
之前稳定波动的低沉啸声,猛然化为高昂的呼啸……
剧烈高起的呼啸,如大洋中猛然卷过的暴风般刮过众人间,突然又狂暴地响彻了这片备受蹂躏草原。
短短一瞬之间,庞大,高耸,光是存在就如神迹般不可思议的冰船,被为数众多,且充满穿透力的呼啸声所包围。
冰船周围的地面,在阵阵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中,鼓动了起来。
虽然没人知道这些野蛮人在做什么……
但元素法师们,和兽人萨满们都感觉到了异常的变化。
元素法师们感觉到,现在,正有一股又一股极致,且温度低到能让空气都结冻的纯粹东西……
或许,能称作阴寒的东西,正在被啸声,彷彿从棉花堆中抽出棉絮般,自那艘巨船中持续且越来越稳定地抽出。
这些越来越多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被啸声所残绕,又彷彿被绵绵不绝的啸声所限制,它们堆积着,并没有降下,只是不断地在数百米的高空中展开……
就彷彿一大片寒冷无比的冰毯一般。
虽然距离很远,但四周原本就因为有座冰山存在,而寒冷了许多的气温,仍继续迅速地降低着……
众人呼出的空气,渐渐化为白雾。
天空中,大气正在凝结……
几秒后,一片片指甲大的雪片,缓缓从天空飘了下来。
他们呆呆接住了眼前的雪片……
然后,没多久,鹅毛般的大雪就降了下来。
在这晚春时分,身处于浪漫得一塌糊涂的茫茫大雪中,呆呆张着手的元素法师们,看着掌中越来越多的雪片,脑后却是一股股冷汗勃勃而出。
能用精神力感应元素波动的他们,豪不怀疑头顶那些远超出他们想像数量的阴寒,只要一落到地面,立即就能安静地造成数以万计的死亡。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些野蛮人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只是将从船形冰山中抽出的冰寒,留置在天空,白白转变成一场大雪。
虽然自身也都被包含在这些东西的范围内,但对于使用力量可说是斤斤计较的元素法师们,仍对于眼前的浪费做法感到疑惑。
难道……这行为,只是在消耗吗?
消耗……
对啊!
忽然间,他们恍然大悟地看向冰船,确实,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这艘庞大无比的冰船,还是好好地保持着独木舟的外型,但拥有精神感应的他们,仍能够清楚感觉到,这座冰山般的巨船内部,已经有许多地方化为了液体。
观察到这边,他们忍不住琢磨了起来,不久前,那位见习牧师所说得,解放两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