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会不会怀念,会不会其实更加想要见到的拥抱的,是当初那个如水的少年模样的安清泽呢?他那样子干净的侧脸,眉眼之间从未有过愁容。他平静的弹吉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会毫无顾忌的释放着温暖的光芒。但是我想,恐怕我最喜欢和怀念的,其实是那时候的自己。那时候我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那时候我骄傲的以为,即使失去了全世界也无所谓。因为我其实一直以为,我是个拥有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的人。
可事实上呢,我根本没有拥有全世界,或者说,即便我曾经拥有过,人生和命运这种东西,在关于初始拥有值上,总是非常公平的。我有过的,这些年,终于还是一点点的丧失了下去。它给我的时候,没打个招呼,它拿走的时候呢,也照样的,什么也没多说。
得到和失去,一切都是它说了算,好像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一般,这种感觉,无力而难受。苏梅也是一样,好不容易以为得到了一直以来等待着的幸福,可是转瞬之间,再次失去了一切。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我所能做的,只是告诉她,我愿意帮她,愿意,成为她的朋友。
回到病房,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安清泽睁着眼睛看着我,眼底的光芒在背后的月光里,若隐若现。我就这么站在门口呆愣了很久,直到他嘴角的笑容开始愈加的温暖起来,我才不再怀疑是我看错了。
我赶紧走过去,拿着床头铃就要摁下去,安清泽却轻声的说:“等一会儿,我现在也不难受。”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几天不说话嗓子里大概一定会不舒服,可是安清泽却说他没有不舒服。我有些犹豫的抖了一下手指,但还是听了他的,放下了手。
我扶着安清泽半坐起来,在他的后背多放了两个枕头。
“真的不难受?”我又问了一次,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应该立刻按铃声比较好的,这样让医生过来看一下我也放心。
但安清泽还是坚持的轻微摇摇头:“没事,我现在挺好。刚刚你不在这里,我看到了很美很安静的月光,就想着这么跟你说会儿话。这样,不是挺浪漫的?”
我无奈的笑道:“浪漫什么,你这人,真不懂你,为什么被她弄伤了,不直接告诉我呢?你知不知道,那会儿你昏过去的时候的样子,那么多的血,偏偏你的嘴唇和脸色都是越发的惨白一片,你知不知道我都吓死了。月牙儿跟小墨他们,一天都没上课去,今天我才让他们去的学校,放学也没法儿接他们了。”
我说着,安清泽就笑出了声,因为身子虚弱,便又轻咳了起来:“这算是责怪我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撅嘴道:“恩,就是在责怪你,是在埋怨你。为什么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情呢?”
安清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我就是忽然想要任性一下,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从小就是个不会哭的孩子,所以想试试看,当个会哭的孩子,会不会比较开心呢?”
我心口一酸:“会哭的孩子,才不是你这样的。人家会哭的孩子,应该受伤了就立刻哭起来,你就应该立刻告诉我,我会让你跟齐慕一起躺到医务室去才对。你这样的做法,其实就是傻瓜,是最大的傻瓜,是只有最不会哭的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安清泽又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可儿很关心很担心我,这不就好了。我说过了,我就是在等你发现啊。要是我不说,可是可儿却忽然自己发现了,然后很担心,然后责怪我,这样的感觉多好啊。”
我愣愣的看着安清泽,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总之,那是很奇怪的感觉,那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心底深处有很多的伤口,而那些伤口他同样从未告诉过我,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子,他一直在等我发现。而这个等待,恐怕远远比我想象的,和知道的,要更加久远的多。我咬住嘴唇,愧疚难受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安清泽的脸庞之上,我想到之前我细细的抚摸过这具完美的身体,这让我心头多了几分的暖意。
我有些恼意的锤了锤安清泽的额头:“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傻事情?以后不准这样了,什么爱哭的孩子有糖吃的屁话,你是大人,我也是大人,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安清泽目光幽幽的看着我:“可是,齐慕也不是孩子。”
我愣在那里,安清泽继续说着:“我大概就是嫉妒了吧,看到他受伤的时候,你那种担心的不得了的表情,我还是嫉妒了。虽然我知道,如果我那时候告诉你我也受伤了,那个吴桂华同样也砍在了我的身上,你一定也会担心我。可是我忽然就小气了,就是不像跟齐慕在同一时间分享你的好你的担心。呵呵,我以为我已经很成熟了,也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足够平静了,肯定不会再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触动了。可惜,我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毫无所动啊。我还是介意了,我还是在意了,我还是没做到我自己想象的那样子。”
安清泽似乎是说不下去了,我垂下眼睛,心里的热浪,一层接着一层的席卷着,我知道安清泽在说什么,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他的意思了。
我的眼泪掉下去:“笨蛋,别说了,我知道你会在意。你也,应该在意的。是我不好,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清泽,是我没有早点发现。”
那天下午,我一整个下午都在想着的是齐慕的事情,如果我早点去找安清泽,去关心一下他是不是受伤了,他饿不饿,那么就能早点知道他也受伤了。那天,明明是安清泽一直陪在我身边,然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