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
夜月花朝,第二日穆清歌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略微一睁眼,便看到了顾子衿正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满目带笑。
“你……你醒了啊。”
穆清歌略微干咳了一声,脸上倏地腾起一抹红晕,倒是将倦色掩去大部分。
“清清。”
顾子衿叫了一声,然后将她松松的揽入怀里,心疼道:“是我不好,昨夜累坏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经这般一提醒,穆清歌蓦然又想起昨晚两人尤花殢雪的折腾到半夜。
他似乎不知疲倦,要个没完没了,那情绪激昂的,哪里还有平时外人眼中半分冷峻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绯红更甚,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的,也没有特别累。”
“没有?”顾子衿一本正经的思索一下,然后别有深意道:“那便更是我的错了,不如……”
“你不累?”
眼看着事态又要朝着某个邪恶的方向发展,穆清歌连忙岔开话题问道。
“不累。”声音恳切之至。
穆清歌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子衿忽然笑出声来,用手揉了揉她的头,“清清,你娇憨的样子,倒格外的迷人。”
这一笑,如清泉流于石上,带着霞光万道。
还是第一次看他笑的这般开怀,她忍不住跟着一起弯起唇角。
轻轻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顾子衿道:“清清,能否同我说说,你是怎么骗过陶元城的。”
“这事还须得感谢云胡。”穆清歌答道,接着,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听完,顾子衿揽着她腰肢的胳膊紧了紧,面上腾起寒霜道:“陶元城还真是小人当道,不过也快了,他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
“嗯?怎么说?”穆清歌有些惊讶,眼下陶元城如日中天,想快速的铲除谈何容易。
“无妨,这事你不用管了,太危险。”说着,顾子衿语气柔和下来。
“清清,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有事便告诉我,我来替你承担,为何总是要自己扛着。”
“我……”
穆清歌想解释,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黯然的将头低下,“一切非我所愿,你想替我承担,我却并不想连累你,倘若跟你藕断丝连,陶元城必定会借此发难。”
“那你现在怎么想?”
“人都是你的了,你说我怎么想。”穆清歌轻哼一声,十分傲娇的转个身将背留给顾子衿。
顾子衿眉间一喜,忙去哄着,“你别气,这不是怕你又变了。”
这段时间她说变就变的事可没少做,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要跟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无端折磨死个人。
穆清歌想了想,好像的确如他说的这样,气势不由得弱下去,转回来说道:“不过眼下我还是先回陶府比较稳妥,我要是现在就突兀的走掉,陶元城定会起疑,因此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顾子衿皱起眉头,虽然他不愿她再回去那里,可她说的却是句句在理。
看出顾子衿内心的纠结,穆清歌笑了笑轻松道:“不是都好好的在那里呆了几个月了,不会有问题的。”
“清清……”
“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再变的。”
穆清歌宽慰着,然后说道:“先就这样决定吧,对了,不如你也给我说说王府的火到底是谁放的吧,是谁这么狠毒。”
“你可还记得林安启?”顾子衿脸色沉沉道。
“林安启?!”
穆清歌顿了一下,“自然是记得的。”
皇上曾经很器重的状元郎,后边做了李府的女婿,李妍儿的夫君。
“他回来了。”
“回来了……”穆清歌黛眉轻蹙。
当初林安启跟李丞相试图谋害皇上,后被她跟顾子衿两人撞破,提前告知了皇上才叫他们没能得手。
事情败露后林安启被皇上关进天牢,还是她跟着哥哥连夜将人救出来送出了城。
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小命,他不好好的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还回来干什么!
忽然联想到王府的火,穆清歌惊讶道:“他是恨你当初揭发了他害得他这般下场,所以特意回来报复的!”
顾子衿点点头,“正是如此。”
穆清歌顿时有些无语,这个人还真是可笑,若非他自己包藏祸心,又怎么会被揭发,此时倒记恨起别人来了。
可是说到底,这林安启还是她亲自放走的,如今人家回来一把火把整个王府都烧了,她多多少少都得负些责任。
面露愧疚之色,穆清歌带着歉意道:“王府的损失,我会赔给你的。”
“哦?如何赔。”顾子衿故意逗道。
“这个该是你说了算。”
“那便记着吧,咱们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陪。”
“嗯。”穆清歌点头同意了,丝毫不知对方已然将赔换成了陪。
末了,担忧道:“那你可将林安启抓到了?先前你用了别人的尸首代替他给皇上交差,若是被发现可就糟了。”
“已经抓到了,昨夜若不是忙着抓他,火势也不可能那么大而没个人出来救火了。”顾子衿答道。
“只可惜他算准了一切时机,却独独没料到王府有密道通往郊外,是以他注定杀不了我们。”
“原来是密道!”穆清歌恍然大悟。
难怪外边的百姓也没看见一个活口出来,想来他们口里所说的惨叫声不过是里边忙着撤离时的呼喊声罢了。
“清清,纵然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也不需要为我陪葬,你得好好的活着。”
顾子衿忽然露出认真的神色,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低声道。
“万一是我先死呢。”穆清歌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的。”顾子衿沉沉说着,目光带着坚定。
穆清歌笑起来,一颗心,犹如沐浴在阳光下满满当当的。
“咕~”
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尴尬的声音。
她自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这会儿肚子一响,就像是将饿意唤醒了一般瞬间有些头晕眼花的
“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顾子衿忍俊不禁的问道,好在两人就在商陆,想吃饭太方便了。
“等等,不好了!”
就在穆清歌准备想说几个菜的名字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来,“阿豆还在王府那里呢!”
那丫头说去找吃的,回来看不到她估计能急死。
想着,穆清歌就要翻身下床,却被一把拉住。
“放心吧,这会她应该在陶府等你。”
“为什么?”穆清歌不解道
“昨夜我到王府时便派人跟着她了,回来时你不在,我的人自会跟她解释。”
穆清歌没想到顾子衿想的这般周到,再反思反思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就这么把阿豆给忘了,一时羞愧难当,将脸埋在被子里。
“没事。”顾子衿说道,“不是饿了,收拾一下先把饭吃了吧。”
“嗯。”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这么一声。
简单的沐浴梳洗后,两人就出去吃了饭。
将肚子填饱,穆清歌便准备回陶府了,顾子衿一路将她送到府里,快要离开时握住她的手道:“清清,我一定尽快做好一切,让你离开这里。”
“好。”穆清歌笑着点点头,顾子衿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穆清歌转身朝着房内走去,推开房门,看见阿豆撑着下巴坐在桌子旁睡着了,衣服依旧是昨日那件,想来是为了等她一夜未眠。
穆清歌走过去,轻轻的推了推阿豆,“回床上去睡吧,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阿豆惺忪的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的人时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姐,你回来啦。”
“嗯,你去房里睡一觉吧。”
“那怎么行,奴婢得跟在夫人身边照顾夫人呢。”阿豆揉了揉眼睛说道。
“今天我不出门,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你去吧。”穆清歌笑了笑。
阿豆想了想答道:“那好吧,夫人若是有事就叫奴婢吧,奴婢不会睡的太死的。”
说完,就退了出去。
穆清歌则走到榻上,拿起医书看着。
陶元城果然不知道她出去了一夜未归的事,下人们也只当她回了穆府并未多嘴。
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是平安无事的。
日子过得平静无比,张神医也并未再派人过来杀她。
对于怎么面见皇上一事,她也不那么急了,毕竟只要陶元城一倒,收拾楚怀生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毕竟听顾子衿那话的意思,陶元城也风光不了多久,所以她大可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拿回铺子,并不一定非要去找皇上。
又过了几天,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消息传来。
期间顾子衿来看了她很多次,不过皆是没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本以为就会这样一直等下去的时候,穆府忽然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穆清梵写的,要她回去一趟。
既是要她回去,那么肯定便是出了什么事才对,一般穆清梵是不会来信让她回去闲聊的。
赶到穆府的时候,穆清梵早已在花厅内等了许久,他背对着站在那里,缺了一只胳膊的袖子空荡荡的。
“哥哥,你叫我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穆清歌走近后问道。
“小妹,你来了。”
声音嘶哑,有些萎靡,待转过来看到正面时,她更是吓了一跳,“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穆清梵,眼窝深陷,整个人没有丝毫的精神,面色蜡黄。
“张神医不同意阿梨嫁给我。”穆清歌没有回答而是兀自说道。
“我去了找了她几次,每次都是被拒之门外,今日,她终于肯见我,却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穆清歌问道:“什么问题?”
“她说,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给阿梨一辈子的安稳,我没有强大的背景,也没有无比优渥的家境,如今连身体都是残废的,如何给阿梨幸福。”
穆清梵说着,脸色愈发的颓败。
“她这么说,你就这么觉得!”穆清歌重重道。
“她说得对。”穆清梵痛苦的退回去瘫在了凳子上。
“不,她说的不对。”
穆清歌摇摇头,“咱们是没有强大的背景,可却能保阿梨不受半分委屈,我们是没有富可敌国的家境,可却能让阿梨的吃穿用度随心随意,至于哥哥你的身体,只要你心怀抱负不要自暴自弃,那么便是残废又如何,一样可以给阿梨幸福。”
“可是……”
“哥哥,你叫我来,便是来听你说这种话的吗?”穆清歌语气有些不好。
“小妹,我……我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阿梨。”穆清梵摇了摇头,眼底是死气沉沉的。
“有何配不上的,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便都是能配得上的。”
就如同她跟顾子衿一样,照穆清梵的说法,那她岂不是也配不上顾子衿。
人家堂堂一个王爷,主动贴上去的女子多不胜数。
而她不过是破落下去的商户小姐,再加上如今还顶着陶夫人的头衔,她怎么办,难道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顾子衿,就此放弃?!她才不会这样做。
“唉,可是张神医那里却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的。”穆清梵叹一口气。
“她不过是阿梨的姑母,又不是娘亲,还真能管那么多不成。”
穆清歌说着,心里默默盘算着待下次顾子衿来找她时,她便问问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穆清梵再次叹一口气,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今日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
“听若走了。”
“走?去哪儿了?”穆清歌以为只是平常的出门,语气轻松的问道。
“不知。”穆清歌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然后递给穆清歌道:“这是她留下的。”
穆清歌打开,只见上边写着:
公子,小姐,奴婢走了,原谅奴婢不辞而别,但是相信奴婢,一定会有再见的一天,希望那一天,天气也这样好。
穆清歌手一抖,信纸掉落到地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听若竟是真的就这样走了,是彻底的离开,而并非平常的出门。
此前她不是还说要一直留在穆府!
虽然穆清歌并不打算让她一直留着,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叫她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