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牢房里的姚清远,身形依然那么挺拔,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惧色,干净的脸上一如从前般温润如玉。
“清远!”
听到我的喊声,他立刻回头,“玉儿。”
他知道我会易容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怎能不知道是我?
虽然我换成另外一副容颜,可是仅凭我的声音和眼神,他依旧立刻认出是我。
“你来这里干什么?让我走得不安心是吗?”他紧张地看着我,“在这个风头上,你应该好好在欧阳家呆着,不要跨出那个大门半步。”
“不要!”我哭着摇着头,“我说过,不允许你有事。”
他伸出戴着铁链的手擦着我的泪,“乖,不要为我伤心,有你如此牵挂我,我死也满足了。能够在死前再看你一眼,我真的好开心。”
他脸上的笑是那么温柔,跟若干年前一模一样,“在临死之前,我依旧想跟你说,我爱你,一生一世都爱你。”
“清远……”我哭得不能自已,“我不准你死,绝不……”
“别傻了,今日一见,我们就要永别了,我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和我们的孩子平安快乐。如果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错过你。”
他的目光是那么深情,仿佛要将我刻进他的心底一般。
“不,清远,还有最后一线希望。”我飞快地拿出那把钥匙,麻利地开着牢门,一闪身便进去。
那个一直站在我身边的男人也跟着进去,他着急地催促着,“你们赶快走吧。”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娴熟地从他脸上将那张面皮揭下,垫着脚尖要覆盖在姚清远脸上。
“这是……”姚清远一下子懵了。
刚才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此刻才明白了,原来我竟要偷天换日。
“这怎么行?我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替我去死。”姚清远向后退了一步。
“你就听姑娘的话,戴上面皮跟她走吧。”那位脸色蜡黄的男人劝着姚清远,“我得了绝症,已经不久于人世,早一天晚一天见阎王又有什么关系?
我这将熄之灯如果能换来你一命,也是值了。而且还能因此换来我全家人一世的温饱,我觉得太划算了,你就成全我吧。”那人说着竟哀求起姚请远来。
“这……”姚清远一时半会儿还没转过弯儿来。
“清远,我求你了。”我当胸揪着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拉过来,不顾一切地将那张面皮覆在他脸上。
我又从袖中拿出另一张面皮,飞快地往这个得了绝症的男人脸上贴着,“大哥,我们在这里谢过你,你就放心吧,我发誓,一定会一辈子照顾你的家人。”
他立刻便变成了姚清远,而姚清远看着这一切直发愣。
“你们放心吧,我死都不会透露半个字,从现在开始,我叫姚清远。”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递过去,“赶快穿上跟姑娘走吧。”
看姚清远还愣着,我一把扯下他的长衫递给那位大哥,又将大哥的衣服飞快地为他穿好,便拉着他的手急急地往出跑。
等我们出了大牢时,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夜色中,车夫是早已安排好的知根知底的人。
我们一上马车,那车夫便挥起一鞭子,马车飞也似的冲向夜幕之中。
跑了一夜之后,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般若峰上的养心寺。
从现在开始,姚清远安全了,他的脑袋保住了。
我侧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那是一鸣离世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笑。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成功了。
“玉儿,你真是用心良苦。”姚清远回过头也笑着看着我,“我没有爱错你,我这一辈子,真的值了。”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我们进去吧,你的父母和两个孩子都在等着你团聚呢。”
这个地方姚清远自然认识,一岚姐姐的亲娘如心师太他也熟悉。
“阿玛!”我和姚清远刚进门,若瑄和若瑾便跑着扑进他怀里,“我们好想你呀。”
姚清远笑着一只胳膊抱起一个孩子,在他们的小脸上亲着,“乖,以后不叫阿玛了,叫爹。我们一家人从此便是寻常百姓,隐姓埋名隐居山野,再也不靠近那京城半步。”
“嗯。”若瑄和若瑾虽然还听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对于孩子来说,能被分别了这么久的亲爹抱着,是他们最开心的事。
看着平安无事的姚清远,我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悄悄退出了大门。
“玉儿。”姚清远追出来喊住我,“你别走好吗?派人将曦儿接过来,我们一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我笑着摇摇头,“清远,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得回去了,我要给一鸣上坟,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姚清远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微笑着冲我挥挥手,一直看着我坐上马车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绕了几道山梁,我仍能看到他笔直的身影站在旭阳里,一直向着我离开的方向挥着手。
回到欧阳府,天已经黑了,公公告诉我,今日并没有出什么岔子,这位患绝症的男子已经代替姚清远死了,公公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他的家人。
我听了吁了口气,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玉儿,我跟你阿玛虽然十分舍不得你,可是为了你后半生的幸福,你还是带着小豆子去找清远吧。”婆婆拉住我的手,一脸的怜惜。
我当然知道她是真心疼我,真心希望我后半生幸福快乐。
我红了眼圈,“额娘,我想明天去给一鸣上坟。”
婆婆点着头,也忍不住落了泪。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亲手在后院花园里采摘的开得正艳的鲜花,还有一些美酒佳肴,一步一步向着京郊山上欧阳家的祖坟走去。
我要亲口告诉他,他的仇人已经死了,他可以安心地瞑目了。
我的目光顺着绰绰的树影向着那两座新坟望去,却整个人一下子呆在原地,手中的鲜花和酒壶也瞬间掉落。
那两座新坟前站着一个人影,听到背后的动静,他猛然回头之间,整个人浑身一震,立刻快速向远处跑去。
那是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他逃离的速度如此之快,让我猝不及防。
目瞪口呆的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从胸腔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嘶吼,不顾一切地向着他的方向追去。
“一鸣……”
我一次次被乱石绊倒,一次次爬起来,向着那个背影疯狂地追着。
虽然他戴着铁面具,可是他的背影早已如烙铁一般烙在我心底,只一眼,我就已认定。
“一鸣……我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我一次次被摔得眼冒金星,甚至都以为自己再一次出现幻觉。
可是我不管,不管是清醒着还是在梦里,我都非抓住他不可。
可他的身影逃得那样快,我不顾一切的疯跑,却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我顾不上山石蹭破了腿,顾不上荆棘划破了脸,只是疯狂地顺着他的背影向山下穷追不舍。
猛然间,我被一根枯枝绊倒,整个人向着山下滚去。
那背影再也不忍仓皇逃走,不顾一切的跑过来将我抱住。
“玉儿……”
那声音和气息是如此熟悉,被摔得晕头晕脑的我,顷刻之间便清醒过来。
在他怀里的我不顾一切地伸手扒掉他脸上的铁面具。
“啊!”他惊叫一声,猛然扭过头去,急切地想要躲避。
虽然只是一眼,可那张被烧得焦黑变型的脸,还是落入我的眼中,我的心猛地一颤。
从前的他,是那样的绝世俊美,让多少女子一看见便会怦然心动,而如今,这张恐怖的脸再也不复从前。
我的心痛得如同刀绞一般,扑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允许他逃开。
“一鸣,果然是你,我对你的思念感动了上苍,所以他又将你还回来了是吗?”
“玉儿,我的脸……”他是那样的慌乱,着急用手去挡那张脸,他是怕吓到我,他不愿意以这样的面目见我,所以才逃得那样快。
我哭着拉下他的手,“原来那晚不是我的错觉,你真的回来看我了,原来你真的没死,感谢上天!”
“玉儿,我这个鬼样子,还怎么出现在你面前……”
他对自己的脸始终无法释怀,毕竟从前是那样的美男子。
他怕吓到自己的娇妻,怕从此给她留下阴影,所以竟这么长时间都没敢明目张胆地回来,只敢在夜里忍不住思念翻墙进来看我一眼。
“你好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始终都是我的一鸣,我夜夜都梦到你回来了……”
我猛地抱紧他的头,用唇一寸寸地印在那张早已不同往昔的脸上,那么深情和温柔。
同时,又心疼得无法自已,“当时,你得多疼啊?”
他一把搂紧我,“玉儿,你知道吗,世间所有的疼,都不及我明明还活着,却没法回来见你……”
我们紧紧相拥躺在草地上,我一边亲着他的脸,一边一句句向他诉说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感谢着上天对我的眷顾。
我也从他口中知道了那日府前一别后他的经历,他和几个手下被一群黑衣帮高手追杀,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要了他的命。
丁墨虽是他的侍卫,更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他当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一把抢过他那件显眼的藏蓝色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最后时刻,在熊熊大火中,丁墨奋不顾身地将欧阳一鸣推出窗外,紧跟着他落入河中顺水漂走。
而他们几个却被活活的烧死在木楼中。
后来他被人救起,过了好几天才苏醒。
看着镜中这张被毁了的面容,他实在没有勇气回欧阳府面对我。
“你好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我爱的男人。”我的唇片刻都没有离开他的脸,我要将他心中所有的顾虑通通赶走。
“玉儿,我好爱你,这两个月来,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他的脸和身体是那样滚烫,翻身上来紧紧拥住我。
我们之间那么久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河水般奔涌而出,淹没了彼此。
在这片无人的山间草地上,我们贪婪地爱着彼此,再也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