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这次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日日心神不宁地站在庙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他。
心想着他是不是为了那七两银子的事犯了难,还是家里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直到第四天时,我没有盼来清远,却出其不意的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日,我正在破败的灶间做吃食,忽然庙门被人一脚踹开。
“佟小玉,出来!”紧接着几个手持棍棒的男人闯了进来。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心想今日是难逃此劫了。
我浑身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肚子,还有一个月,我的孩儿就要出生了,我好怕我见不到的他咕咕坠地的那一天。
“好啊,你一个寡妇,跟野汉子私通,虽然肚子都这么大了,真是不要脸,给我们佟氏家族脸上抹黑。”
几个男人叫嚣着冲过来,一把把我从灶间拉出来。
我这时才看清,这几个男人并不是醉红楼的人,而是佟家村的人,其中佟大春也在里面。
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是被佟家卖了的人,再跟谁在一起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相干?
“大春哥,佟利死了,我公公婆婆也已经不要我了,我只好躲在这里自食其力,我和谁生孩子跟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努力想挣脱,唯恐他们谁毛手毛脚伤到我的孩儿。
不料佟大春一个耳光扇过来,“你个不脸的女人,佟利生前跟我是好兄弟,他死了你不好好替他守节,反而躲到这里跟野汉子私通,你对得起他吗?”
看着佟大春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我在心里冷笑着,他之所以这么愤愤不平,还不是因为当初调戏我不成怀恨在心。
佟大春指着我说:“庆年叔和刘氏婶子还有佟安媳妇都说了,你是偷跑了的,他们知道你的下落后,就去村长那里,让我们这些族人帮他们家把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抓回去,按族规处置。”
我用手将被巴掌打乱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冷笑着说:“佟家的人可真是狠,亲手将我卖掉,现在反而说出这样的话,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你说他们家将你卖了,你且告诉我们,他们将你卖至何处,我们可以找买主核实,如你确实不再属于佟家村,那你怀上谁的野种佟氏族人怎么会追究?”
“对,你被卖给谁了?”
这几个汉子七嘴八舌的追问着我。
我呆立在原地,浑身是嘴也没法替自己辩解,我怎么敢说被卖到醉红楼了?
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现在还欠着醉红楼七两银子,如果被那老鸨知道我藏在这里,是什么下场我自是知道。
我更不能说清远替我赎了身,他是方圆几十里最有才气的书生,而且不久后就要去乡试,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毁了他的名声害了他的前途?
“怎么?无言以对了是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就怎么回去接受族规处罚。”
大春和那几个汉子用绳子将我结结实实的捆起来,推着往出走。
我被推得踉踉跄跄,此时孩子在肚子里也不安的动起来,我努力使出所有的力气保持平衡,唯恐摔倒了伤到他。
无论我处于什么样的处境,我都要使出全身的力量来保护他。
几个汉子将我押送回佟家村,此时村里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消息,都跑出来看热闹。
他们在街道两边站成两排,似乎早已准备好夹道欢迎我,只是眼里却满满的都是鄙夷和不屑。
等我被五花大绑押过来时,这些村民们纷纷举起手指七嘴八舌的指责着我,各种难听的话如洪水一般向我涌来,一时间口水似乎都要将我淹没。
“这就是那个贱女人,丈夫才死了一年多,就耐不住寂寞跟人勾搭成奸。”
“是呀,佟家还准备让她守节立贞洁牌坊,现在野种都快生出来了,不光佟庆年家把脸丢尽了,连带我们整个佟氏家族都蒙了奇耻大辱。”
“人长得这么漂亮有什么用?其实是个专门迷惑汉子的狐狸精。”
“像这样的贱货就应该跟那野男人一起浸猪笼沉塘,省得败坏我们佟氏家族门风,也让其他妇道人家引以为戒。”
……
人们一边七嘴八舌的骂着我,一边狠狠的用那些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向我。
一时间,我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素色的布衣裙上粘满了呕了的烂菜叶子,甩过来的臭鸡蛋在头顶炸开,顺着头发流到脸上,那种奇臭无比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我的鼻腔。
此时的我像只过街老鼠一般,哪里还顾得上恶心?
我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这些人,他(她)们眼神中的鄙夷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实在想不通,像我这么人畜无害的人,难道挖了他们的祖坟,所以他们才这么恨我羞辱我?
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这些年在佟家受的罪他们不是不知道,难道都眼瞎了吗?
难道我命里就应该被日日折磨?难道我生来就不应该追求一丁点的幸福吗?
我的眼神从那一张张满含鄙夷的脸上扫过,停留在佟李氏大娘和佟张氏婶子的脸上。
人群中,只有她们没有指责谩骂我,更没有朝我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小玉……”在经过佟李氏大娘身边时,她轻轻唤了我一声,那声音里藏着深深的同情和无奈。
“可怜的闺女……”站在佟李氏大娘身边的佟张氏婶子瞬间红了眼,眼巴巴的看着我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看着她们俩,我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决堤。
在这个无情的世界里,到处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而她们同情关心的眼神,就像冰天雪地中的那一抹火光,温暖着我这颗孤苦无依的心。
在无法用言语表达时,眼光能传达一切,我想我此时看着她们的,一定是满眼的感恩。
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李氏大娘从墙那边扔过来的两个馒头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张氏婶子一看见我,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翠儿,她眼里的温暖使我无数次都想喊她一声娘。
“这样的贱女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佟张氏婶子的男人佟坤叔大概觉得自己女人的同情与此时的民情激愤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唯恐遭人非议,所以狠狠的拉了一下张氏婶子的袖子,低声训斥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