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作罢,双方果然杀气已消,气势已衰,同时耳畔当中已响彻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声源来自于门外,现在那里早已挤满了人,当真是人头攒动。
  人群里时时发出阵阵惊呼声,甚至有人伸长脖子高声叫道:“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可是何美丽却已停下手,冷冷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拱了拱手沉声道:“多谢各位的捧场,但是现在倾醉阁有些事情要办,要提早歇业,还请各位多为包涵,各位若要继续欣赏的话,还请明早提早来吧。“
  说完这段话语,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何美丽已经无情地“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又放好了门栓,然后自顾自地坐回了琴前,纤纤素指又开始波动琴弦,却已换了一曲来,不再是刚才高山流水的磅礴气势,而是小桥流水的低吟,述说着不尽的柔肠寸断和点点相思。
  齐齐鸣瞪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目光冷冷地自面前这些人一扫,随即又瞟了一眼一旁坐在椅子上捂着眼睛轻哼着的那个人。
  然后冷冷地抱拳说道:“真是很抱歉,不小心弄坏了阁下的眼睛,不过看阁下这身打扮想必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连一个小小的牙签都躲不过,这未免有些太差劲儿了吧,我看这样的身手做过小混混倒也勉强过得去,若是还想继续地留在江湖里闯荡,估计用不了两三天你的这条残命就会报销了,我劝你还是退隐回家买一块地和老婆孩子一起过平静的日子的好,兴许这样你还能够多活几日,否则的话日后再见到江湖中人只能给自己和你的朋友丢人而已。”
  他的这段话无疑带着很大的挑衅意味,显然根本就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早已经将话里所包含的讥诮味给全部都听清楚了,何况是面前这四人,那个眼睛受伤的人脸早就给气绿了,指着齐齐鸣道:“你…”他已然连话都已经说不完整了,其他三个人的面色也早已经变了,那个高瘦的男子自这个眼受伤的人的肩上用力一拍道:“四弟,你放心,你的眼睛不会白白地瞎掉,今天这个小子绝对跑不了,我本来还想让他留下一只眼睛就放他走的,可是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狂妄的话来,居然让咱们四兄弟退隐江湖,归隐山林,实在是有失我们四兄弟的名头,所以…”
  “所以今天他必须留下他这条命!”
  说话的是一个长得极其彪悍的大汉,只见他将肋下的刀自刀囊中抽出,扛到自己的脖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珠子不停地横扫着齐齐鸣。
  齐齐鸣此时也正在上下打量着他。
  听闻此话,他竟然仰起头来,双手抱怀,冷声地道:“跟一个山野村夫动手我没有什么兴趣。”
  “你说什么?”那个彪形大汉一听这话立即将手中的刀自脖间绕了两绕,“嗖嗖”道道生风,最后他手持刀柄刀锋则对准着齐齐鸣的咽喉处。
  可是齐齐鸣这一回却连正眼都不再看他了,居然走到桌子前面斟了一杯酒,瞌起了眼睛,放在鼻子的下面轻轻地闻了一闻,道:“嗯,美酒虽冷,却还是独有一番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臭小子,你赶紧亮出你的兵器,用你这条小命来交换我四弟的眼睛。”
  这一次说话的是第三个人,他长得倒也是平常人的样子,只是脸上有一道红色的胎记,红得好似鲜血,竟好似要将他的半边脸全都给染红了,剩下的一半脸上却苍白如纸全无半点儿血色,红白相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齐鸣慢慢地张开眼睛,将头扭向了他,然后将目光渐渐地转向他手中的兵器上,竟然只是两把叉子,只是饭桌上的叉子是用来叉牛肉用的,而这两把叉子却是用来叉人的,同时两把叉子的颜色也是一红一白的,看到这两把叉子,范小路眼前忽然灵机一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刚要张口,却见齐齐鸣已经叫出了他的名字:“红白双叉。”
  红白双叉仰起头来道:“算你小子慧眼识珠。不错,我就是红白双叉,江湖人称“红叉嗜血,白叉夺命”的无情叉!“
  齐齐鸣听了这话,面色不由得有些变了,他的目光自其他三人面上一转,不禁道:“看样子你们三个人则是青长须,蛮一刀和邓双眼,不过现在你可以改名叫邓一眼了。“
  邓一眼一听这话,捂着眼睛的手微微地颤动着,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肌肉正在不停地抽搐着,显然是被齐齐鸣的方才的话给气的。
  红白双叉气得连那发白的脸都已经跟着涨红了,手中紧紧地握着叉子柄,发出“格格”的声响,他的牙齿也同样发出“格格”的声响,扭头对青长须道:“老大,让我用双叉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来为我们的四弟解解气!同时也减少一下这个臭小子的嚣张的气焰,免得他日后再嚣张跋扈了。”
  青长须点点头,其他三人都慢慢地往后移去,腾出一块偌大的空地来,手持着兵器虎视眈眈地盯着齐齐鸣。
  而齐齐鸣依旧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手中的宝剑入怀完全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不过他的身上的杀气却已经是越来越重了,范小路在一旁看得明白,只要他的杀气达到顶点的时候,就表示他再也不要忍耐下去,也一定是要马上就出手的时刻,而这四个不知死活的人就一定会立即毙命,那么这座酒楼恐怕也会在顷刻之间就化作一片废墟,按理说现在最担心的人应该是何美丽,可是看他的样子却是目光闪闪地盯着这边的情势,表现出很兴奋的,根本完全一点儿也不会着急的样子。
  范小路觉得很是奇怪,暗想:莫非何美丽有什么私心想隔岸观虎斗,谋取什么私立吗?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冲到柜台前见何美丽还自一旁冷冷地观望着,她急忙冲上前道:“何老板,现在战争一触即发,你身为店老板为何还站在这里而袖手旁观,莫非要坐山观虎斗吗?”
  何美丽瞧了范小路一眼,淡淡地一笑道:“范姑娘,你又何必这么着急,依我看他们之间绝对是打不起来的。”
  见到何美丽是如此地有把握,范小路感到更加地奇怪了,不由得道:“那不知道何老板有什么打算?”
  何美丽又是神秘地一笑,随后一扭头对一旁的伙计耳语了几句,那个伙计点了点头很快出去,不多时人从里屋出来手上居然捧了一把古琴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长椅上,在琴前又放上了一杯茶,倒上滚烫的水,乳白的热气从中徐徐升起。
  而更让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何美丽竟然坐在了琴前,纤纤十指自琴弦上轻轻地一拨,那悦耳的声音便跳了出来,旋律时隐时现,犹如见到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而后是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节奏,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息心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听到这儿范小路是轻挑眉梢,不禁扭头含笑着对何美丽说道:”这是高山流水的曲调,不过此时奏这个曲子好像不太符合现在的形势,双方的杀气仍旧未消。”
  何美丽的手指未停依旧卖力地拨弄琴弦,琴音顿时加快,一对剪瞳低垂,口中冷冷地道:“那就让他们打好了!”接着她已仰起头朝范小路望去,双眸已成弯月,自一对细眉衬托下,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嘴角荡起一抹浅笑,就连范小路都有些受不了,只听她对范小路道:“范小姐,莫要再提打斗之事以免坏了我抚琴的雅兴。”
  “可是…”看到范小路心神不定的样子,何美丽立即打断了她道:“没有可是,你可知道这决斗总共分两种。”
  “哦,哪两种?”
  “一种是文斗,一种是武斗。”
  范小路眉头又是一挑,低头瞧着何美丽不由道:“何老板是何意,莫非你要与我决斗?”
  何美丽神色不变道:“不错。”
  她的余光往对面一瞄,脸色忽地往下一沉,继续地道:“这男人有男人的斗法,女人有女人的斗法,男人一般都是武斗,就是比武厮杀,用鲜血甚至生命来换得输赢,可我们女人是比较柔弱斯文的,动武太粗俗,所以就只能选择文斗。”
  范小路不解地道:“何以为是文斗?”
  何美丽解释着说道:“文斗即是斯文的斗,不需动武,不需流血,也无需付出生命代价,只需抚琴,下棋,吹箫,吟诗作对即可,胜败输赢都可以付之一笑,不伤和气。”
  范小路目光闪烁地沉声道:“这样看来文斗倒是斯文多了,总比那些打得一身血腥味强得多,要是在文斗和武斗中选一个的话,我自然会选文斗。”
  何美丽沉声说道:“即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我就立即开始文斗吧”
  范小路不解:“我们文斗,就在现在?”
  接着她又眯起眼道:“我久闻范小姐在江湖中有一个“千变娇娘”的美名,所以一定精通音律,不知是否有意向与我合奏接下来的一段?”
  范小路想了想,道:“好吧,这高山流水最难的部分就在于下一段,也是最精彩的一部分,因为这一段所要表现的将是浪涛翻滚,击石,咆哮,需要用另一种乐器配合才能够让此曲达到登峰造极,反之如若配合不好,此曲将变成废曲。”
  何美丽道:“小记,去给范姑娘准备乐器。”
  范小路一摆手道:“不用了,我随身都带着一根箫,心烦的时候就会吹一曲解闷。”
  此话一出,她已解下肋间系的那根红绳取下一根银白色的箫,先自两指间游走一圈这才放在唇边轻轻地一吹,眼前就会出现了一条潺潺溪水缓缓自山涧中,自石头缝里流出,很快便和何美丽的琴声相互融合在了一起,两个人一个递升一个递降的音调,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真似让人有一种忘我的情怀,仿佛已经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真乃万壑争流之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