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齐齐鸣却倔强地将甩开她的手臂,他的力气竟出奇的大,范小路竟然跌在了地上,瞪着不信的眼瞧着他,可是齐齐鸣却已经厌恶地将目光狠狠地自她的面上转开,吃力地往前爬着,爬到楼梯下,双手把住楼梯的扶手,汗水大滴大滴地沿着他的额上淌下,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气力站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把着扶手慢慢地蹭回了房间。
  范小路简直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走路都很吃力的人竟然会和刚才将司马修阁臂膀一剑刺伤的人是同一个人!
  她觉得很是奇怪,方才齐齐鸣到底是如何一剑刺伤了司马修阁?
  这个时候何美丽已上前将她从地上给扶了起来,开始口中喃喃地说着,好像是在说给范小路听,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见她的目光始终盯在楼上那扇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今天这位冷面剑客的运气真的很不好,应该找人给他算算命,看他今天是不是冲了什么星,竟然这样倒霉。”
  范小路面上表现得很诧异,不由得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最好还是从头讲起。”
  何美丽拉过一把椅子,向四周望了一望,现在阁内已没有什么客人,她这才收回目光,又叹了口气,这一次气叹得更长,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位正在为自家柴米油盐发愁的妇人。
  好半天她才一字一顿地述说道:“谷剑客刚来到这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气色不好,腿上好像有伤,走起路来很僵硬,本来我还想关心的时候,可是这时司马修阁却带着一群狗腿子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这群人既不吃法也不喝茶,直接冲到谷剑客坐的那座前,那目光如同一把把湿刷子在谷剑客的面上刷来刷去,让人很是不舒服。可是谷剑客却没有半点儿感觉依旧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喝着酒。”
  范小路慢慢地说道:“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这样的人才能够在江湖上活很久。”
  何美丽盯着她的面冷冷地一笑道:“看样子你倒是很懂江湖人!”
  范小路也冷冷一笑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来倾醉阁那个白衣公子吗,那就是我所扮的。”
  她本以为自己说出这话,何美丽一定会大吃一惊,谁知何美丽竟然连眼皮都没有跳,好像很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似的,沉声地道:“我早已看出来了,所以我才会当众和你喝了那杯交杯酒。”
  范小路听了反而吃了一惊,瞪着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美丽白了她一眼,道:“这很简单,因为你扮得再像,也是有瑕疵的,可就是这一点儿瑕疵却足以拆穿你的身份,甚至置你于死地。”
  她盯着范小路的眼,一字字地道:“那就是你没有喉结。”
  范小路先是一愣后面色微微一变,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何美丽说的不错,这一点儿的确是除了那个部位之外的第二个没有办法模仿的地方,一般人绝对不会细看,除非遇到像面前这个心细如发的何美丽,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寒意,绝对眼前这个老板娘有些可疑也有些可怕,她忍不住担心地瞧着何美丽道:“你该不会…”
  何美丽摆手打断她道:“你放心,我要是早拆穿你的话,那天就可以拆穿了,既然我那天没有拆穿你,那么就表示要将这件事永远藏于腹中。”
  范小路是一阵感激忍不住一把握住何美丽的手,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间她激动的神色又变了,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把又松开了手,盯着何美丽,面沉如水,冷声地道:“你为何要帮我?”
  何美丽浅浅一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觉得你这个长得比较可爱吧。”
  说着她忍不住用手掐了掐范小路的脸颊,范小路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适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过自己,除非是那个人。
  难道她是…,范小路抬头直盯着何美丽,好久,她才用力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怎么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自己亲眼看见她摔到崖下,也是亲眼看着她跌得如瘫软泥的尸身蒙着白布被人从崖下抬出来,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跪在她小小的坟前哭得眼睛肿得老高,死去的人又怎么能够复活?
  范小路思路已乱,赶紧转移话题道:“何老板,我想知道欧阳捕头之后和谷剑客说了些什么?”
  何美丽仰着头细细地想了一下,才慢慢地沉吟着道:“因为当时的气氛格外的紧张,我也紧张得出一层汗,所以由于汗水塞满了双耳导致我没有能听清,只听见几句:沈爱鱼死了…你方才在哪儿里…你为什么不吭声,看样子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欧阳捕头当时神色异常地暴怒,也异常地激动,见谷剑客始终一言不发,他当即就暴跳如雷起来,一抬手就扯出一条银链子套在了谷剑客的脖颈上,另一头自手腕上绕了两绕便猛地往前一拉。”
  范小路的心简直都快要跳出腔内,她满脸惊讶地一边拍着桌,一边大叫道:“什么,套魂锁!他竟然将套魂锁用在谷剑客的身上!”
  何美丽眉头挑起,道:“什么是套魂锁?”
  范小路深吸了口气,平抚了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字地道:”套魂锁是官府的另一种刑法,专门对付那些顽固子弟,只要被套上就休想挣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等到了衙门时脖子上的皮肉通常都不会再保存完整,人也等于断送了半条魂,所以叫做套魂锁。”
  何美丽听了久久都没有再说话,又过了很久才沉吟着道:“这样听起来,还真的是让人感到很是恐怖,不过当时齐齐鸣坐在原位是如同一尊雕像是动也不动,慢慢地不停地饮着杯中的酒,无论对面的司马修阁怎么用力,几乎是连面门上的根根拇指般粗犷的青筋全部都暴突了出来,可是就是无法使齐齐鸣的屁股离开椅子,司马修阁是气急败坏,但到了最后他也只有放弃了,不过他依旧指着齐齐鸣挥着手中的佩刀,大声吼叫着,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范小路默默地点点头,这时倾醉阁里面又陆续来了客人,何美丽又开始不停地忙碌起来,范小路只好默默地回到了家中,不过她和谁都不愿意在多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忽然间窗外传来了一阵骚乱,有人大叫道:“不好了,欧阳捕头上吊自杀了!”
  范小路本来对外面的动静不感兴趣,可是当她听到“司马修阁上吊时”她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虽然她对这个司马修阁印象并不太好,觉得他不但五大三粗而且还是个莽夫,动不动就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这样看来他与君子的距离简直还差上一大截。
  人家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是这个司马修阁不但动口而且还动手,实在是个没有头脑只知道用蛮力的家伙。
  他一向自高体大,从不轻易将任何事放在眼里,除了白花花的银子,不过说起来这一年里司马修阁的运气实在是差,有人故意来找他的茬,使得他在自己爹爹的面前经常被骂,总是要忍受着对方的口水,影人的这宗案子久而久知也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急切想要破案,挽回自己的薄面的心情,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不过也不知道他倒底是少了哪根筋竟然盯上了齐齐鸣。
  因为他总是有种预感,齐齐鸣与先前的那些案子有着某种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当他听说青湖畔有命案发生,而且这死的这个人正是沈爱鱼,他生前跟倾醉阁的伙计小记对过话。
  伙计小记带话给他说倾醉阁有人请他喝酒。而沈爱鱼站起身准备赴约的时候,便倒下跌入湖中死了。
  伙计小记始终吓得神志不清,整天缩在被窝当中不停地瑟瑟发着抖,口中不停地喃喃地道:“我没有杀人…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他始终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这让这件案子又有些理不出头绪,不过司马修阁很是聪明,既然伙计小记那录不出任何的口供,那么就直接去问何美丽的口供,何美丽当时头也不抬地道:”是那位谷大侠宴请沈爱鱼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了这种事情…”
  司马修阁听了这句话当时简直就像是一个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睛立即刀一般地盯向了齐齐鸣。可是他完全低估了齐齐鸣的能力,当众出了丑,回到府衙一时之间他便有些想不开,于是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身边的那群狗腿子,他自己解下腰间的裤腰带悬在了房梁上。
  司马修阁的眼角迸出了泪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介武夫最后竟然落到这个下场。
  就在他将要把凳子踢翻的时候可能是他命不该绝,那条裤带居然折了,他百吨重的身子重重地跌在地上,他气愤地用拳砸在地板上,这时候有家人进来见他瘫坐在地上和他身边的断裤带便明白了一切,边大声地吆喝着,边连忙将司马修阁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范小路赶到的时候,司马修阁已经躺在了床上,盖着厚厚一条棉被,他的面色很是苍白,更加衬托了他的憔悴,嘴唇都已发干,刨了皮,头发有些散乱搭在额前,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边的桌上面倒着几个酒壶。
  范小路定定地瞧着他半天,突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毕竟一个人被击败的时候难免都会从心底感到失落,只是她认识的司马修阁一向开朗,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地沮丧,她猛然记起司马修阁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看来我的宝刀老了,老了…”现在想起来,这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心酸和无奈,原来眼前这个武夫并不像他表面上活得那么地鲜明。
  就连齐齐鸣表面上对世事都表现得很淡漠的人竟然也有想喝醉的时候。
  这样子看来只要是人,不管他平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都有想静一会儿,都有想要喝醉的时候。
  齐齐鸣也好,司马修阁也好,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儿都有心灵脆弱的时候,白天的时候人前他们如此地威风,蛮横,甚至可以任意妄为,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他们。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谁又会知道他们是否也正守着一盏孤灯前默默地熬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原来他们这些光鲜亮丽的人儿也很寂寞。
  范小路忽然很了解起他们的这种落寞心情。
  所以她才站了起来转身掩上门走了出去。
  范小路又一次见到了齐齐鸣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一条街道上。
  当时她本来想将司马修阁上吊的事情告诉给他,可是看到他的这身打扮时,话到口边又被她给吞咽了进去。
  齐齐鸣这回的这身打扮与以往是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今天穿着一身青布的长马褂,一双高筒黑靴,靴面上还有些已经干涸的泥点子。
  他的腰间别着一支很夸大的毛笔杆子,手中还捧着一本很厚很古的书籍,纸张已经微卷泛黄。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寒酸很颓废也很古板的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