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筌影颤抖着双手接过父亲骨灰时,她的眼泪在不听使唤的滑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亲人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但每每触及都是她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时隔这么多年,那个在年幼时会高高抱起自己任由胡茬扎在她脸上,给她全部宠溺的父亲居然是以这种形式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她记得,父亲会在每个周日晚上推开所有的事务,不论有多重要,都要带着她一起吃饭然后听她弹琴。
她记得,在妈妈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是亲手做的一个蛋糕,他带着她一起学一起做,足足好几天下来才有的成果。
她记得,父亲最爱抽的烟是雪莲,后来有一次她感冒喉咙发炎,他在家的时候没有抽过一根烟,后来也开始戒烟。
她记得,父亲很忙,陪她的时间却永远不会少
这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亲情
也只在那一隅角落,还和平常人的情感一样。
骨灰在她的手中变得沉重不已,似要把她整个人都压喘不过气来。
紧锁着眉头,齐铭起身,再没有多余的心思陪韩凛上演客套的戏码。
“韩总,不送。”齐铭手指门口的方向,下着逐客令。
韩凛的视线紧缩在秦筌影的动作上,一动不动。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这句话是韩凛对她说的。
她看着手中的骨灰盒,视线模糊,并听不见韩凛是在对她说话。
“没有。”齐铭拧眉作答,从沙发里起身,对身后的人吩咐:“送客。”
韩凛的视线从她的手转移到她的脸上,她如今在别的男人掩护下小鸟依人的模样,像硫酸一样腐蚀灼烧着他的眼球。
她抬手将挂在脸边的眼泪擦掉后才抬眸,对上齐铭深邃的眸子。
然后又转向韩凛,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们能谈谈吗?”她问韩凛,在这之前她给齐铭的眼神是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让他放心。
和韩凛不一样,她不需要得到他的准许,齐铭对她的真切,她不说不代表她看不见。
“筌影。”齐铭走近在她身边,垂头低声喊了一声,似是规劝。
秦筌影收了收手中拿着骨灰盒的手,这是她弥足珍贵的父亲。
她的亲人,给她生命和家的人。
现在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似是把希望也一并带给了她。
但是,两家的恩怨总该了解。
她和韩凛之间,总该有始有终,把话说开。
她的眼神诉说着坚定,齐铭没再多说,招了招手把办公室的人清离出去。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空间,瞬间留下她和韩凛两个人,和一片沉重的空气。
她把父亲的骨灰盒慎重的摆放在桌上,小心翼翼。
然后坐至在韩凛的对面,两个人的视线没有相交,却都像是严冬的湖底,充满了冰冷和沉溺的气息。
良久后,秦筌影打破湖底的寂静。
她说:“我们算不算两不相欠了?”
她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以这种方式较劲般的各自散落了十多年,现在物归原主,他们是不是算两不相欠了?
仇恨之中,谁也没有好过,谁又欠谁的多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韩凛抬首,望向她白皙无温的脸,开口的嗓音夹杂着冰柱碎裂时迸发的寒意。
“两不相欠?”韩凛不急,等她转头对上他的视线,这才咬着牙字句清晰的说:“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欠他的,这辈子她都不可能还的清,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给她还清的机会。
她不诧异,反倒是内心有几分平静。
父亲的归来,韩凛父亲的真相,都让她收起了当时想要杀死韩凛的戾气。
她和韩凛,这么久以来都像是交织在黑暗中互不放过的恶灵。
对彼此生命有足够的威胁,却除了对方在黑暗中又无人可依。
这个意识,让她沉默,让她心惊。
“韩凛,我姓秦,不是你养的小猫。”她望着他,平静的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韩凛的名字,从前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韩凛凛冽的目光皱缩,她的语态让他想要撕碎,撕碎她这张站在岸边企图拉他上岸的仁慈清高模样。
他不说话,她继续开口:“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韩家,现在也是,我的命是你救的没错,但在两年前你就可以当我已经死了,我们两家的恩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何必继续执着下去。”
她的劝说,苦口婆心,如同火苗点燃韩凛内心的愤怒。
世界从来都不大,存在的人也只手可数,她是他的唯一,而她现在的意思是在和他道别。
他静静的看着她用心良苦的遣词造句,如同在看一出无声的幽默剧。
看到中途,没有忍住笑出声音。
她越是想撇清关系,他越是不如她意。
韩凛起身,在她旁边坐下,身侧的沙发深深的陷下去。
他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动作亲昵,他知道她听不见但是能看清楚唇语,于是抬起她的下巴暧昧的吐出充满磁性的嗓音:“秦小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韩凛刻意如她所愿,没有叫她小猫,却是叫她秦小姐。
讥讽,隐隐刺痛着她。
他的声音低哑深沉,话语刺人,她听出其中隐忍的怒气。
“我养了你十年,你拿什么偿还给我?身体?”韩凛从上至下打量了一圈她,随后轻蔑的勾起嘴角,凑近她总结说:“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奔向别的男人的床上,现在我嫌脏了。”
韩凛拨动着她的发梢,动作轻柔缓慢,和他无情伤人的话完全南辕北辙。
“你说,你拿什么偿还?”
韩凛的意思简单明了,不谈仇恨,她也欠他一份恩情。
她始终是欠他的。
她闭上了眼睛,韩凛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睁开眼睛,说出了她的回答:“命。”
“真可惜,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韩凛轻笑,带着胜利者的不屑和嘲讽。
“还记得我们之间有一个游戏?”
她一愣,韩凛口中说的游戏她当然没忘。
从她眼神里得到了回答,韩凛点了点头:“很好。”
“想不想知道该怎么还我?”
她不知道,但是她的潜意识在闪红色的警示灯。
韩凛不等她作答,径直说:“结束这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