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堂堂太子殿下打碎了她梦回从前的梦,以皇家的风范步步紧逼地问她:
“诚然,因为我这份不大成熟的喜欢,害得你受了苦,但是我保证,以后一定加倍补偿,那么你呢?愿不愿意接受?”
倘若有一天,有一个少年情真意切地同自己表白,她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如果那个少年是当今太子,她依旧会热泪盈眶,只是并非因为感动,而是恐惧。
雪青面对着天下女子遇着时都会惊呼乃至晕厥的情况,太子殿下的倾情表白,露出的却是愁眉不展的表情。
这种表情,在天下女子可能就是暴殄天物,罪大恶极无可饶恕,而在受害者子珏本人看来,却只是觉得异常心疼,心疼得觉得在自己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受了委屈的是她。
少年高亢的情绪淡漠了下去,只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怎么总是……将她吓哭呢?
连忙想要安慰,可情急之间压根不知应该怎样安慰,抱抱她?不,她一定会更害怕,说两句好话?不,就连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她听了之后都只是这种反应,又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好话?
然而子珏惊慌失措了好半天,面对喜欢的姑娘的眼泪,总是令男子束手无措,再聪明的都没有对策。
他却忽然听见耳边有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来。
“雪青只能……只能试一试。”她的声音很轻,且越来越轻:“试着将殿下,当成一个普通男子去对待,至于其他的,雪青是在不敢妄言。”
子珏愣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眼见着自己心里的姑娘忽闪着睫毛,在烛火里好不温柔,红着脸,连呼吸都是沉谧的,他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圆满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要什么没有?还在襁褓之时就被封做太子,没什么感觉也是正常的,而后来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一件件被各种心思的人送到自己眼前,他又逐渐麻木了,这一世,他甚至从来没有过一种就做心满意足的朴素情感,而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子珏才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猛地了悟什么叫做心满意足这四个字。
仅仅是因为一个胆小的姑娘亲口说出了她愿意尝试。可这便够了。
子珏抑不住地笑,笑得像是个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的孩子,他从未感觉自己有过这样开心畅意的时候,他当然愿意等,左右不过是时间罢了,反正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只是,她可以慢慢去尝试,自己,却最好越快地将事情做成功。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子珏满心欢喜地出了绥春轩,就连晚上月亮被雾笼得严严实实的夜景都觉得不胜美好,接下去,就应该做一件更令他得意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子珏的唇角在微笑,眼底则稍稍淌出一丝纯良本性下的歉意。
——————————
情场得意,朝堂得意,两者皆得,如鱼得水,便是眼下的子珏。
段洵一身皇袍坐在龙椅上和百官商谈不久之后出兵西夏的事情,此场战役可谓是囊中取物,泱泱大郑,攻克一个小国,不就如同秋天到了收割田里的稻谷一样简单么?然而话虽如此说,却总不能真的派几个农人扛着锄头骑着牛就去,礼貌上,总还是要整顿整顿三军,再派一个看着威风些的将领去拿下西夏。
于是,派谁去?才能显出大郑对西夏最后的礼节?这就成了今日早朝君臣商议的问题。
反正西夏总归要死,那么郑国派一个最为英姿飒爽的将领前去,让西夏死得有头有脸一些,似乎还比较好,臣子们乐乐呵呵地讨论了半天打仗的事情,连平时最文质彬彬的文官都慷慨飞扬起来,段洵身为皇帝,眼看着臣子们商讨半天也商讨不出一个结果,终于开口了。
“各位爱卿不防各自说说心中的合适人选。”
喧闹的爱卿们停了一停,反应过来,知道这场战役即便派个猪头去都能凯旋,要不是自己是个文官早就请缨了,可无奈大郑太平了太久,武官实在是个稀缺官,他们也只能开始抢推荐的名额,谁出了主意,等到西夏一灭亡,不也能分到一杯羹?于是忙争先抢后地回答,其中年纪最轻体力最好的新晋探花郎抢得先机。
初入朝堂不久,还对局势不大熟,不过爱国倒也当真挺爱国,探花郎道:
“臣请赵将军领兵出征。”
赵将军即赵修元,最开始只是世子易暮景手下一个小兵,世子慧眼识英雄,赵修元也的确是个英雄,一步步做到了副将,后来世子易暮景在与大宛之战中流落乡野,众人以为世子已牺牲,哀痛过后,赵修元就成了军中最有威望,执掌虎符的大将军。
其人行军打仗很是勇猛,然而却偏生长了一张比文官还文官的脸,脱下盔甲一瞧,说他是哪家纨绔小公子还更相像些,要说是将军,也只有到了战场上,亲眼看到他是如何使出一招漂亮的枪法,转瞬间削下敌人首级之后才能目瞪口呆地相信。
但是,这赵修元乃是白手起家,得了功劳一人独享,虽说论震慑四方舍他其谁,又与他探花郎有何关系,推荐他作甚?想来当真是初入朝堂,不知道在太平天下行事可得多长个心眼,有肥差的还不都往自家亲戚身上揽?
几个家里尚且有远方亲戚投身军营的,在此之后都忙不迭地举荐起来,有的举荐都头使,这便罢了,有的甚至连刚入军营的小兵都举荐起来,只为能和自己沾点亲带点故,段洵看得皱眉,终于说出了早朝的第二句话。
“太子,你认为呢?”
最近皇上似乎是特别重视对太子殿下的培养,可是看皇上身体不是好好的?难道是想要做太上皇了?做臣子的关于这些是不敢多猜的,只能安静下来,听太子殿下说话。
子珏上前一步,朝段洵行礼,后不卑不亢开门见山道:
“此次战役,儿臣举荐王兄易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