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对今日来到这里有了怀疑,可是眼下来都来了,恳求的话都已经说了,温灵曦再次握紧了双手,终于一鼓作气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成与不成,也都再看了。
“家兄不日前被人陷害,与镇远将军被害一事扯上关系,还请殿下帮忙,还家兄一个清白。”
这一席话说得很是简洁明了,想来如果太子有心搭救,肯定不会继续装聋作哑。温灵曦的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只是她忐忑地等了半天,竟没有等来子珏一点回应,无论是好,或者不好,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温灵曦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正忍不住想要问,却总算等来太子的声音。
子珏语气平和,与温灵曦的紧急失措相比完全是两种极端,音色如旭日初升,温暖而富有朝气。
“原来是这件事,本宫也早就略有耳闻。”子珏笑笑,“本宫也是早就想要相助的,可是此事事关军机,就连本宫也是爱莫能助。”
子珏既温柔又遗憾,完美殿下的形象简直无可挑剔,温灵曦本来还想要诚恳地动之以情,可是听到子珏都说出了爱莫能助这四个没有回旋余地的字,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终于都被冲淡了。
“臣女明白了。今日多有叨扰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她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说着,摇摇欲坠地挪动自己的脚步,眼前是一片漆黑,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
“温姑娘且慢。”
子珏却忽然在身后叫住她,温灵曦一顿,她身边的丫头连忙搀着她回身。
“本宫的话还没有说完,温姑娘又何必急着要走。”
子珏笑着说,好像她这样心急的样子很可笑似的,温灵曦不觉便感到那微笑有些刺眼,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似曾相识。舒慎的笑容也是这样的,清风朗月,可同样都是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君如星辰,臣如尘土?
她垂下了眼眸,一想到或许很快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另一个拥有这般笑容的男子,心里就是无边无际的空洞,整个人都仿佛开始下落,永无尽头。
“这样吧……”子珏却像是故意似的绕到她眼前,笑得更加比星辰还要璀璨动人,“本宫最近正好有些事情解不开,听闻温姑娘冰雪聪明,倘若能帮本宫解开了,宋大人的事,本宫或可勉力一试。”
“臣女愿意!”
温灵曦终于从绝望之中再次见到了一丝珍贵的光芒,但凡是能顾救他的,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答应。这个要求,她答应得没有半点思考。
“温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
子珏笑容愈甚,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那个令他困惑已久的难题,一时间脸色一凝,陷入深深的思考。好半日,才继续微笑,十分认真地问温灵曦道:
“你们姑娘家,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子珏问得非常用心,眼里的温柔和神情都不像是假的,温灵曦被太子殿下的这种样子突然怔住。这种神情太熟悉了,她印象太深,正是宋舒慎看温盈时候的样子,那种温柔至极的神态向来只对她,却从来没有对过自己。所以,倘若她没有猜错,太子殿下,莫不是也有了喜欢的女子?
温灵曦立即又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大跳,毕竟东宫有狐妖之时至今仍未解决,而太子又从来没有什么桃色密事传出,她脑中只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窜出来……
难道是那个狐妖?
虽然读过儒学,可温家其实一向是信道的,仙妖人全都相信,更何况即便是儒家,不语怪力乱神,孔夫子不也只是不谈论,而并没有否认吗?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重点,温灵曦收起惶恐,恢复冷静,想了半天,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生命中最柔软的时光,慢慢地开始对子珏说起来:
“一个女子,喜欢上一个男子,首先,她一定不敢说出口,她会怀揣着一种紧张而喜悦的心情暗自喜欢,一切关于那个男子的事情都像是阳光和雨露,滋养着她心中那棵新抽了嫩芽的小苗,然后小苗一点点长大,她就需要更多的阳光雨露,她会开始忍不住走到那个男子的身边,用卑微的诚恳和极度的激动试图感化他,请他和自己一起孕育这一棵小苗,如果男子答应了,那么那棵小苗就会茁壮成长,开花,结果,向着太阳的方向越来越好。可是……如果那个男子不答应,或者他已经有了想要去养护的别的女子的小苗,那么这个女子就只能继续孤独地养着自己的小苗,眼看着男子为另一株小苗精心呵护,她就只剩下眼泪,只能用眼泪灌溉,直到最后连眼泪也干涸了,她便同自己歪歪曲曲的小苗一起枯萎。”
“温姑娘……似乎说得很是伤情。”
子珏道,像是不大喜欢她的这种描述,微微皱起了眉,说:
“而且我觉得温姑娘所说的这种喜欢,那女子倒更像是个养花人,只为了养好自己的一颗种子,那男子更像是个局外人,女子的喜欢,从来都不关那个男子的事情,仿佛这种喜欢,只是那女子一个人的事情和感动。”
温灵曦听完这年轻太子短短几句话,突然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好像这么多年以来的坚持,隐忍,全部成了笑话。原来……竟然,都不关他的事吗?自己这么久以来感动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吗?
倒好像她反而成了那个请教问题的人,求贤若渴地问道:
“那么敢问殿下,这个女子又究竟该怎么做,才算是不再做无用功?”
子珏笑笑,两个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忽然就很是合缘地聊了起来。
“按照本宫的意思,倒不如这样比方,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缺陷的人,直到有一天,他们遇到了彼此,两个残缺的人发现对方正好拥有自己破败的那一部分,于是他们坚定地褪去自己的残肢,痛苦地剥离掉那不好的一部分,再和对方拼合在一起,这样才是完整的一个人,谁要是走了,两个人就都活不下去了。当然,也有一个人走得太辛苦的,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走到了一起,可他们毕竟不是天生一对,后半辈子仍旧都会过得很辛苦,或许他们还会有机会遇到真正该在一起的人,可是他们已经和另一个人长在一起了,分开就又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这里也有两类人,一类忍了这痛,终于下半辈子过得很完整,还有一类忍不了这短痛,只能继续遗憾地过完余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