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曦这样轻松地说起过往的事,那是连宋舒慎都不曾知晓的往事,一时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的女子。可是……一个人的心那么小,他已装下了一个人,其他人纵然再好,也实在是腾不出别的地方来了。
他握住温灵曦的肩膀,却也只是点到为止的亲密程度,这个姑娘,她应该找到一个爱他的人,她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却唯独不是自己。
是的,他后悔了,在听了温灵曦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之后,忽然就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也就罢了,何必拿一颗假意耽误她一辈子,即便他有信心会把这假意装得滴水不漏,装到这一世结束,可是……他骗不过自己。
宋舒慎抬起头,注视温灵曦的眼睛,她有一副很是温柔的容貌,也不知是遗传的老祖宗还是皇太女蘅芜年轻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明明就有无数男子愿意为她前仆后继的,她就应该一世顺风顺水富贵荣华,又何苦看上自己呢?
“灵曦……你,是我的好妹妹。”
宋舒慎笑道,眉目如画,音色温润,可是怎么……就好像一把不见血的利刃插进了自己胸口呢?
温灵曦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他这是真的,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了啊。
是不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没人能救了,所以终于连机会都不愿意再给她?
用力咬了咬唇,直到感觉到一股血腥味。温灵曦也看着他,眼底是学他学得有九分相像的笑容: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法救你了?舒慎,我告诉过你的,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一定是因为太疼了。她本来也不是那么怕疼的,她又不是阿盈那娇贵的小姑娘,只是……实在是太疼了,咬了咬牙才继续说出最后一句话,“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救你的……”
“灵曦……”
他本来想要劝她一句不要执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劝别人不要执着?
后面的话一半是因为自己收了口,一般是因为被温灵曦打断。
“你不要说了……”她的样子有些崩溃,宋舒慎张了张嘴,终于是没忍心再泼她的冷水,“我不是说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吗!”
之后温灵曦实在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宋舒慎面前啜泣了一会儿,他一时觉得心惊,相比于阿盈,灵曦实在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两个人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大不相同。阿盈好像是一个特别懂得什么时候该讨巧的姑娘,就像所有在长辈面前受宠的孩子一样,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所以灵曦打小就很不讨巧,可今天她在自己眼前这样一哭,连哭都收敛着情绪不敢肆意,他却觉得很心疼,不是哄阿盈的那种宠溺,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疼。
这种心惊的感受竟让他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她是真的被自己伤了心,是心摔在了地上碎成一片片,而他是没有保护好这颗心的罪魁祸首。
后来是时辰到了,狱卒过来的脚步声响起温灵曦才收起了眼泪,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个一举一动都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只是走出大牢,她突然又转过身来,像是害怕他会忘记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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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温灵曦不过生长在闺阁之中,又哪里知道朝廷中的人脉?可是思来想去,倒果真还让她想到了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那个人身份比温盈更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和宋舒慎的关系似乎也走得很近。
那个人便是,东宫太子,子珏。
事关重大,哪怕一向重礼节如温灵曦也顾不上什么通报了,又想着如果告诉爹娘,一定只会被反驳,所以干脆跳过他们,自己直接去找太子殿下。
是日温灵曦一番盛装,对内外只说是出趟门,马车出了府,就立即给了车夫些钱让他四处转转,然后自己则带了顶帷帽协同身边贴身小丫头亲自步行往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便出示出了宋舒慎的名帖,府里的人倒也是有见识的,立即猜到这是温家的小姐,连忙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进去之后先将温灵曦安排到了前厅,那小厮躬着身说殿下此时正在后院,他这就去请,请她稍等。
温灵曦自然等着,中间有太子府里的丫头过来上了三回茶,她也不敢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良久之后,才终于等来下人的一阵呼唤:
“太子殿下到!”
她于是连忙起身,低头行礼,只见眼前踏过一双锦靴,踏云而来,径直掠过她,只来到主位落座,才幽幽伸手向她示意:
“温姑娘,免礼,请坐吧。”
她这才敢起身落座,心情在见到太子之后更为忐忑。倒不是温灵曦没有见过太子,之前也曾见过太子来自己府上和宋舒慎说话的,他们之间也打过招呼,可那都是寒暄的话,也瞧不出太子的性情,如今当真来到太子府上求见,独自和他对话,不免深感慌张。
“温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温灵曦深吸一口气,纵然再怎么养在深闺人未识,可只要一想起宋舒慎,她就有了勇气。
“实不相瞒,臣女前来,是有事相求殿下。”
“姑娘请说,看在宋大人和温大人的面子上,本宫一定全力相助。”
温灵曦牢牢握着自己的双手,宋舒慎有杀害镇远将军的嫌疑,被关进了军营的大牢,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太子殿下一定也知道,也应该料到自己身为人妹,来求他肯定是为了此事,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么一问?
她蓦然有些犹豫,似乎觉得眼前年轻的太子实在是高深莫测,他到底会不会帮宋舒慎?或者说……如果他想要帮,应该早就帮了,又怎么会需要自己来求他?温灵曦豁然开朗,这才有一点点感受到朝堂上的人心叵测,或许太子殿下也并不是她眼中所看到的那样同宋舒慎关系亲近?或许那不过是皇家雨露均沾的体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