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的反应一点也不比温盈和雪瓯二人平静,直呆愣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眼睛里早就盛满了泪水,直到边上的花花终于受不了被两位主人都这么无视着,愤慨地叫了一声,雪青才猛然回神,嘴微微翕合,眼里的泪也是应声落下:
“世子妃……”
话出口才忽然又觉得不对,她虽然很久都已经没有和外界接触了,可是子珏有时候要她陪着办公,常常是那些官员们在厅里和他说话,自己就躲在后面听,有些事情,也就都听在了心里。听说世子妃,原来是公主,世子,也成了侯爷。
雪青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重新喃喃开口:
“不……公主……”
可是温盈又哪里是在乎这些身外称呼的人?压根就管不着她是怎么叫自己的,早就上前两步双手握住了雪青的双臂,虽然没有像她一样泪如雨下,可也激动得双眼泛水光。
“雪青……为什么?你怎么……”温盈一向都有紧张的时候就说不出完整的话的毛病,可是这回身边又没有什么聪明伶俐的人帮她接话,顿了半天,终于才稀稀落落地问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瓯也一样,平日里愣头青似的飞扬跋扈,可真要是遇上点什么事,也立即变成了锯嘴的葫芦,眼下里竟然还需要温盈站在她面前发问,而自己早就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雪青吸了吸鼻子,在这个地方,到底还是她比较熟,于是也就比较早地平静下来,反过来拉住温盈的手,又看了雪瓯一眼,含着眼泪说:
“此事实在说来话长,我们先坐下,慢慢说。”
——————————
雪青这回的确说的是大实话,说来话长,确实是挺长的,温盈和雪瓯从最开始听得全神贯注,到了后来,终于也耐不住疲倦听得有些乏了。最后的最后,眼看着时间都已经不早了,温盈方大为震惊地意识到,易暮景大概早已经回府了,她这边等子珏回来看来早已成空,如果还不赶快回去,大概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了。
任何人在紧急关头,脑子都会变得顿时清楚机智,温盈也一样,眼看着雪青看上去似乎还有长篇大论没有讲完,可是她嘴里的故事却还只发展到她离开侯府之后流落街头那里,一时福至心灵,居然就对她接下去的故事完美地想到了一个衔接。
“是不是你在街上和子珏偶遇,然后他就这么把你带到这里了?”
雪青惊讶而佩服地看着她:“公主您真是神了,雪青都还没说呢,你居然都料到了。”
温盈捂头,这种发展模式,好像但凡是听过戏,看过几出才子佳人折子的都能猜出来。再往后的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不用猜了,完全可以确定,子珏与那些话本子里的男主人公一样无二地,喜欢上了一个出生平凡,与自己身份天差地别的丫头。
好吧,狗血就在身边。
温盈的情绪从最开始重逢故人的欣喜激动,在听了一场毫无新意的标标准准才子佳人戏之后,终于彻彻底底地败下了阵来。
倒也不是觉得太庸俗而打不起精神,而是因为,有些故事,是只能够发生在戏里面的,要是搬到了现实生活中,就往往只是悲剧。
匆匆离开的时候雪青又露出了那种可怜巴巴的神情挽留,温盈不忍心看她。唉,真是个悲剧的丫头,如果说之前在她身上发生的已经足够委屈,那接下去完全已经可以预见,将要发生的,似乎就将会是更加看不见光明的死路。
只好在,她倒是似乎还不自知,可能子珏是真心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衷情的男主人公,用尽全力地宠她护她,也好,至少在真正的黑暗到来之前,她都还有人护着,不至于再在心中害怕。
道了一声日后有缘再见,温盈便拉着雪瓯匆匆离开,倘若子珏把这里当成秘密,把雪青当成秘密,那么自己就算是只为了雪青,也应该保护住这个秘密。
好在最后回到府里的时候易暮景还没有回来,温盈才总算松了口气,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了雪瓯,千万千万不能把今天在东宫见到了雪青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又害怕雪瓯管不住自己那张快嘴,更是好好地对她说清楚了利害关系,这才把她吓唬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是夜易暮景回府之时,温盈也是勉力装作一切安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是似乎假装得有点太过分,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引来易暮景一阵仔细查看,她心下更慌,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居然都走投无路地想出了色诱的办法,以引开他的注意力。
——————————
之后几天,温盈还在忍不住暗暗担心,也不知道东宫那里的人会不会把自己去了绥春轩,意外碰见了雪青的事情告诉子珏,等了几天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才稍稍有点放心,只是忽然又想到,如果自己是子珏,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别人不说,自己肯定不会傻到先说出来,而只会暗暗在心中记下,等着以后再找这个人算账。温盈一旦想清楚了这个道理,就顿时又放心不起来了,除了一点,至少这个秘密至今还是安全的,那么自己是否惹来子珏的忌惮,反正也是逃不过的事情,也干脆不在乎了。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完全的乐观主义者,乐观到不到危险压在自己头上,她都能无知地过每一天,哪怕心里明知危险总有一天会到。相比之下,雪青就是在胆子这一点上实在是差了一些。不过就现在看来,刚除去了温家这个心头大患,近期子珏正春风得意,似乎还不会动手,所以她的确是还有几天安生日子过的,她是这样想的,该来的反正都该来,那么在还没有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地过呢?老祖宗从小以道家思想教她,大概也是预知到了她将来的日子大抵不会永远平静下去,所以早一点教给她及时行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