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家人就入了京,到了世子府门口。因此事,易暮景也就休假一天,专门迎接妻子的娘家到来。
温家人的车马刚停到世子府门口,就有府里的马夫上前牵车马去安顿,温老爷夫人和宋舒慎三人行至大门口与易暮景、温盈见面,而温灵曦因是未出阁的小姐,已先派一顶轿子抬进了府门。
温盈原以为自己许久不见父母,纵然平时感情并非太亲厚,可见了面之后总归应该有些感慨的,只是没想到这好不容易盼来见面,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感慨,心内不过是平静而已。
还不如见到宋舒慎时的反应,兄妹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在人前不得太放肆,可早已心领神会。
她礼貌地朝父母拜了拜: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又转向宋舒慎,总算真心实意地笑了一笑,“拜见哥哥。”
宋舒慎微笑回礼:
“见过世子、世子妃。”
温夫人连忙惶恐地搀起了她的手,然后同温老爷一起向她和易暮景参拜:
“下官、臣妾参见世子、世子妃。”
“岳父岳母不必多礼,快请进吧。”易暮景一面将温盈拉到自己身边,一面相当有礼数地抬手请进,“只不过工期短暂,现在还只是住房先完了工,这院子和大厅都还得过些天。”
“无妨无妨,只是多有劳烦世子了。”
温老爷连连道累,几人进了府,走过本有的前厅,穿过游廊和前院就到了新造好的住房,众人全都站在这几间新房前的小院子里说话。
温老爷仍旧道谢不已:
“下官如此叨扰世子世子妃,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太过恭谦,也太过疏离,温盈听着只觉得不舒服,目光一垂,就不怎么想要多说话。
易暮景就不能如她一样肆意妄为,虽然心里也为她觉得心寒。
倘若早知道温老爷和温夫人从小就是这样对待她的,皇后娘娘和自己还是否会选择将她安置在温家?可是当初,温家的确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温太傅的才名,以及温家人口不多,关系简单,加之府中刚刚生下男孩,已是当时唯一的选择,根本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身为人父人母的想法。
仔细想来,或许他们也有错,仓促安排,也不顾人家的亲情,温老爷和温夫人能够这么多年都还恭恭敬敬地对待着小满,可能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要他们真心把小满当成自己的孩子去对待,纵然她身份如何高贵,又如何管制得了别人的情感?
所以,造成如今小满十六年未尝过父母亲情,温老爷和温夫人对着名义上的女儿战战兢兢,日夜思念着远在天边的亲生子,想来,都是他们的错。
可是他终究偏心,似乎明明从客观上讲是温家失去的更多,可是他总归是更心疼他的小满。
易暮景笑得亲切而高贵:
“岳父大人言重了,这里本就是太傅之府,是我鸠占了鹊巢。”眼神扫过温盈,“可是如今我同小满在这儿也住得习惯了,实在有些不舍,才想出分府这样折中之法,还请岳父岳母不要见怪。”
温老爷和温夫人连忙低头:
“岂敢。”
明明是长辈,却要在后辈面前无比恭敬惶恐,这大概就是皇家的冰冷与无奈,易暮景从小就习惯,温盈却不行,虽然也越来越试图看得平淡一些,可心中总是疙疙瘩瘩,假装出一幅冷淡的模样,其实不过是在藏匿心事,但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
气氛有些疏冷,好在宋舒慎连忙过来破冰。
“父亲,母亲,这一路也累了,世子公务繁忙,想来时间也并不富裕,何不我们先行进屋休息休息,也不好再叨扰世子和世子妃了。”
温夫人赶紧应声:
“正是,老爷,我们就进屋吧,莫再麻烦世子和世子妃了。”
想来温老爷也就正等着谁先提出这一句话来,一听就顺着台阶而下了,又朝二人拱了拱手。
“下官告退。”
“岳父岳母请慢走。”
迎接娘家入府,其他的倒是也没什么,事情都有下人去做,一切井井有条,只是不知为什么反倒心里头觉得累。
温盈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少了和最亲近的人相处的能力,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只是在面对温老爷和温夫人的时候,实在打不起来什么亲近的念头,就算强逼自己也没用。原本,她也当真就快以为自己是真的缺乏这种能力了,可是直到见过了皇后娘娘,又觉得自己好像明明是有正常的情绪的,只是不明白,为何在最高贵无匹的皇后面前她都能生出这种情绪,而面对真正的亲人,却又不行了。
晚上的一顿饭,既算是洗尘宴,也是温家人第一次正式地同身为世子的女婿的见面,六人围了一桌,是自打入京以来世子府里最热闹的一回,厨子和下人们都知道这一点,温家人不仅是世子妃的娘家,皇上下诏入京,肯定还会委以重任,将来必定又是朝中一大家族,无人敢怠慢,所以对待此席皆花上了十二分的努力,可谓用心至极。
可即便如此,下人们花了大功夫,却怎奈主子们各个都是令人不解的冷淡,他们也算是服侍贵人服侍得久了,可就算是皇家,也不至于如此亲人相见还礼数周到至如此,面上虽也笑容灿烂,推杯换盏,可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在里头,几个聪明的丫头试图缓和缓和气氛,可无奈气氛仍旧热闹不起来,最后下人们也泄了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原本应该热闹喜悦的盛宴惨淡收场。
就此,温家人也就住定了下来,因是受召回京,身份不再是之前的罪臣,从前的佣人数量自然也就不够礼制了,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从牙婆那里买不到什么合心意的下人,便先从世子府里分配过去了几个丫鬟下人。那些下人们想着要去服侍的乃是一向温和礼遇的世子妃的娘家,将来一定又是会在朝廷上大展拳脚的,何况并不出府,月钱也不变,再说了,那院子里还有一个未曾婚配,前途似锦的宋舒慎,长得还丝毫不输世子爷,于是乎全都争先恐后走关系地要去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