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反正死都要死了,她生前承蒙世子妃照顾,绝对不想将整座世子府脱下水。
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含着眼泪哭道:
“婢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太子,管教畜生不力,惊扰太子,其罪当诛,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奢求于太子,不要迁怒世子府里的人,至于这畜生,也是婢子看守不力之故,请太子也留它一条生路。”
“我……何时说要迁怒世子府?又何时说要杀了这畜生?”
红口白牙说要杀了这畜生的,明明是她自己啊。
子珏诧异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涕泗横流的小丫头,之前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又胆小成了这样?
自己是何处做得惹她胡思乱想了吗?明明也没有吧,他不过是……问了她一句名字。
小丫头啊,你的名字叫做善变。
子珏不知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笑她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哭自己终于遇着了一个猜不透的姑娘?
“……我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尝试着再问了一遍。
而子珏这样觉得,觉得眼前的人猜不透,雪青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跪着一面抹眼泪,一面绝望地想,太子妃时常让她刁钻一些,可是没想到今日自己便死在了刁钻上,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刁钻了,只愿有一张雪瓯的嘴,老实本分的,至少还能吃吃喝喝个几年,何至于英年早逝?
太子也是个好人,想着要让她留个名再死。
雪青眼见大难当头,哪里还有什么抖机灵的想法,已然绝望地选择舍身取义了。看来太子是已经默许了不迁怒世子府,不杀花花,那么她的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咚的一声,叩头痛哭道:
“奴婢雪青,罪该万死,太子仁厚,放过旁人罢。”
子珏无言以对,她怎么还偏偏就这么认了死脑筋了?非要把他当做是一个动不动就杀人的太子不成,难道他们天家的人在别人就是这样子一个不顺心就要杀人的?那么恐怕也就没人再挤破脑袋要来宫里来做事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应该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都怪自己身上光环太重,不用做什么就能把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当场吓?似乎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而是一种悲哀吧。
也不敢再去靠近她,看上去恐怕只要自己再走近一步,她连当场跳湖自尽的可能性都不小,于是也只能头一回按着别人的心思,慢慢控制自己的言行。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简明扼要地先说清楚自己真的没有动不动砍人脑袋的恶趣味。
子珏声音坚定,试图拿出太子的威信力来让她信服自己:
“本宫答应你,不动世子府的人,不动花花,也不动你。”
雪青果然一怔,抬头望着承诺下不杀生的太子殿下,睫毛上都挂着泪,若是自己没有因为太害怕而听错,方才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殿下他宽宏大度,法外开恩,饶她一命?
雪青跪在地上破涕而笑,抱着花花感激涕零。
第二步是让她先站起来,跪了这么久,又是哭又是磕头,这大冷的天冰凉的地,一个姑娘家怎么守得住呢?即便她受得住,又让自己怎么忍心呢?
眼见着雪青虽然抱着皮毛兴盛的花花,但因为松懈下了最大的恐惧,度过生死危机之后就开始有了一点知觉,也已经耐不住寒而瑟瑟发抖起来。
子珏伸手做出欲扶的姿势,一面道:
“你还是先起来吧,别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在王兄的府里如何苛责他的下人了呢。”
雪青泪水一凝,让太子殿下因为自己而遭此非议?不不不,她怎么敢,连忙扔了手里的花花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低头站着。
大约摸是跪得太久了,站都站得不大稳,子珏看她摇摇欲坠,几次三番想要伸手去扶,却都因为想到雪青对自己的害怕程度而又将手默默伸了回去。
还是得先和她联络联络感情,大家互相都熟一点之后再说。
这么个天下难得的奇女子,骂了他又怕他,就是不见得讨好他,避开了所有他见过的千千万万女子的式样,遗世独立地以这种新奇的方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既然注意了,自然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好奇心。
说到底不过十六岁的少年,无论什么身份,最大的兴趣爱好都是遇到一个之前从未遇到过的异性,然后用尽一切办法去识破对方,之后是留是弃,则另当别论。
十六岁的少年,喜欢新的挑战是普遍特点之一,另一点普遍特点,就是颜控。
作为十六岁少年中最为特殊的一人,太子殿下子珏自打娘胎里出来,见过的形形色色美人多了去了,总之通通都比不上自己母后,于是口味也就比别人更为刁钻,他喜欢的一向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美,而是常人难以发觉的美人,通俗来讲,便是除了他,别人压根瞧不出来的美人。
不过呢,子珏毕竟是太子,纵然他看上的人别人心底都不觉得美,可是嘴上又哪里敢说一句:太子殿下,你眼光有问题。所以,子珏从来不觉得自己审美有任何问题,甚至逐渐的,他身边的人审美取向也开始向着他的喜好发展。
至于雪青的容貌,即便是在世子府里头也并不算得上是什么拔尖的人物,只能说是一般性,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通,可是呢……偏偏今日是个初暖的天气,又可巧后花园里草木繁荣,四季常青,他们两人一狗所站的假山边上又正临着一池子湖水,刚刚破冰的湖面,有粼粼的日光,下午的时候阳光又正好穿过云层和树荫洒了下来,斑斑驳驳明晃耀眼,这天地下最不美的人站在这样的光影之下都能如仙若神,何况雪青的长相除了没有特点,也不能说差到了哪去。
这番天时地利人和,雪青可谓是占尽了老天爷对她擅做主张的厚爱,子珏眼看着她含着泪水抬头,就连那些眼泪都变得金光闪闪的,不由一时情窦都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