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盈愣了半晌,恍然红了脸,低了头,半日都抬不起来,心几乎都快要跳出来,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他刚刚满面深情地说出的那一个“你”字,就好像心口被谁重重捶了一记,而后就跳得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也像是被谁一下子扼住了喉咙,根本无法呼吸,又或是小时候,她总是梦见走丢了一个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寻寻觅觅,穿越万水千山,最后也寻不见踪影,可是今天,却终于找见了那个人,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他也一直都正在等她找见自己啊,如此这般的失而复得,欢喜之情。
而他还说要让她于世人面前惊艳,想来就是世子身份公布,浩浩荡荡回京的那一日,只是自己太过平庸,当不起他的好,终究辜负了一片苦心,未能惊艳亮相。
故而温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来时已然泪水莹莹,偏又强忍不落,直到易暮景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逃脱地吻过她的眼睛,才又一次看着他出了神。
易暮景却笑了出来,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总是动不动就哭,就跟当年一样。有时自己也几乎都要被她面上的灵巧懂事骗过去,以为她真的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是呢,却又一转眼又能哭出来,又要让他如何放心,如何确定此刻已经是可以行事的时机?只能一拖再拖,在有关于她的事情上,他做事总是如此举棋不定。
屋内气氛优良,虽然温盈还在细细地哭,可也是极浅的声音。天下之大,比她好的人多了去,只不过偏偏她是最幸运的,所以一生顺遂,却并不是真的顺遂,而是有人为了她,甘愿劳心劳力。甚至在劳心劳力的同时,还在意着千万不能让她知晓,生怕她受到这世上一星半点的人生苦,就是这样养着她长大了,把她养成瓶里的芰荷,砗磲里的东珠,横竖总要放在眼前捧在手里,所有道路都铺好,就连道路两旁也要种满鲜花,这才算是少许放心了。
他将她抱起来,像抱住婴孩那般小心,然后放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俯身吻着她,脑中不自觉想起那一年皇后娘娘问过他的话。
“你想亲亲她吗?”
“臣……不敢。”
“不敢,就是想了。”
他想,他真的想,不仅想要亲吻她,还想要拥有她,想要她的每一寸都属于自己,身体,灵魂,只要是她的,他都想要遍。想要这般亲密地抱着她,吻过她,想要细细品尝自己亲手埋下的种子,也想要用力感受这么多年珍藏着的人是真实属于自己的。
可人心就是如此,得到了一些,就会想要更多的,他未得到她之前,想要得到她,得到了她之后,就想要她彻底属于自己,然后更想着有一天,自己用真实的身份,她也用真实的身份,两人那般相见,做天下人人羡慕敬仰的存在,天下都该属于她,她这般好,自己这般爱她。
次日已是立春时节,按徇礼制,百官入朝觐见皇帝称贺,然而温盈却也收到了皇后娘娘的邀请,说是年上事忙,一年未见,甚是想念,邀她入宫小坐。
细细算来,她与皇后娘娘倒也已经是足足有大半月没见了,按照之前几乎平均七日一见的速度,自然是许久未见,足以想念了,但是皇后所说一年未见,则就是夸张的说法,只不过是恰好年头上,所以才由此一论,不过是一种亲切的讲法。
温盈收到皇后的邀请,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想着反正易暮景今日也是要去宫中的,于是就同车而去,入了宫门,便一个去了大殿,一个去了西宫。
刚踏入宫门,就是早已眼熟了的西宫里的大宫女细君和解忧在门口相迎,一见温盈来,就笑盈盈地一齐行礼。
“世子妃可来了,皇后娘娘都念叨您一早上了。”
温盈朝两人回以一笑,皇后身边的这两位大宫女,按品级也算得上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待自己也算是十分之恭敬,刚开始之时常让她愧不敢当,但后来在相处之中也就慢慢把她们当做了平辈,相处也算的融洽。
虽然细君解忧二人都还比她大个五六岁,但性子开朗,她也从未将她们当成宫女看过,只当大家是平等的姐妹,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从不掩饰,有什么东西也常常相赠,更不曾吝啬。
“辛苦两位姐姐久等了,我今日带了些自己亲手剪的春幡,雪青,送给两位姐姐吧。”
雪青闻声上前,手里果然抱着个小盒,在细君和解忧面前打了开来,里面正是用罗帛剪的各式各样的立春幡胜,有像燕子的,有像柳叶的,也有像凤凰羽翅的,皆栩栩如生。
“细君姐姐,解忧姐姐,这是我和世子妃一同剪的春幡,虽比不上宫里的金银春幡,却也是一番心意,还望姐姐们不要嫌弃。”
雪青同细君、解忧二人因着温盈的关系也是熟的,常常是温盈在殿里同皇后娘娘聊天,她们三人就在殿外面守着,这一来二往的也就熟了。
只是今天……她二人的态度似乎有些异样,尤其是在雪青抱着小盒上前之后,笑意顿失,竟不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伸手接过,反而是犹豫了良久,才碍于情面地伸手接过。
雪青脸色一僵,温盈也是如此,可是虽然察觉出来了今日必有什么事,温盈还是碍于接下去还得去皇后,于是只装做什么都没有发觉,淡淡道:
“雪青,我们走吧,别让皇后久等了。”
雪青也是个机灵的,自然也领会,朝二人笑了一笑,便也跟着温盈进了殿。
细君同解忧乃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皇后身边的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也没见过两天前自太子晨省之后,皇后那般生气的模样,后来壮着胆子细才知道,原来,母子二人之间竟是为了小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