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从来复杂，在很久以前程小楠就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
可她一直以为工地上的人是纯粹的，就像是小说里的那些个绿林好汉一样，虽然在对待商人般的监理与业主时难免半真半假，可是在对待自己兄弟的时候，就算是做不到彼此认同，也绝不对随意出卖。
然而刘经理无疑给了她狠狠地一个耳光。
第二天一早，程小楠就去了趟银行。
她已经过了生闷气的年纪，比起一个人闭门不出的伤感与忍耐，她更多的还是身为一个行动派的雷厉风行。
所以，她在取完钱后，就一个人径直走到了城里的黑巷。
毕竟也在这座城市呆了两年多了，她就算平日里的社交匮乏一些，但该知道的弯弯道道，也差不多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这种黑巷，名义上是坑洼破败的废墟，可实际上却是年轻混混们最喜爱的聚集之地。
程小楠就是要找这些人，因为他们年轻，冲动，有热血，讲义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像是她那个在老家的弟弟程小北一般。
只要有钱，只要不是去杀人，那他什么都肯干，也什么都敢干。
“喂，做什么的？”程小楠刚走进巷子，一个燃着火的烟头就从头顶飘了下来，连带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程小楠抬起头，巷子里的光线灰暗极了，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依稀看到墙头好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
“没事儿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嚣张的语气，毫不客气的调调，就好像是另外一个程小北似的。
程小楠深吸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有生意找你们，接不接？”
“说你的要求。”闻言，一个红头发当先便从墙上跳了下来，其余的人见此，也纷纷效仿，不过片刻就将程小楠围在了中间。
程小楠不卑不亢的看着他们，从兜里径直掏出刘经理的照片：“这是你们的目标人物。”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刘经理不动声色地出卖了她，那么她自然也要不动声色地下作回应一把。
报警么？
这种罪名最多不痛不痒地罚个款而已，毕竟事关顾琰，程小楠相信有的是人会让这件事大事化小。
那红头发看了眼照片，冲她点了点头：“我需要你提供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没问题。”
……
从黑巷出来，程小楠下意识地看向天空，和北方的爽朗明亮不同，这西南地区的天气大多时候都是雾蒙蒙的，看起来就像是要下雨似的。
程小楠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这才一个人回了工地。
工地现场，施工工作依然万年不动地运行着，而驻地项目部里，依然门可罗雀。
程小楠到的时间刚好是午后，用过午饭的施工员们一早就出去上班了，整个驻地项目部里只有于伟一个人还在食堂。
他也是从外面干事儿晚回来的，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食堂特地给他留了饭，见程小楠碗里只是咸菜，当即就将自己的菜盘端到了她的面前。
“小程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呃？”程小楠不解。
“两年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夜不归宿，也从来不会三天两头就请假外出的，所以你该不是和谁恋爱了吧？”于伟挑了挑眉毛。
程小楠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伟了。
这两年里，他们虽然不算推心置腹，但这个长她十多岁的男人，也确实在方方面面给了她不小的提点。
她一直打心眼里感激他，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感激，她现在反而更加地怀疑了。
怀疑过往一切的真假是非，怀疑在刘经理对自己的这场出卖中，他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哥不是保守的人，只不过小程儿，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凡事儿不要让自己太吃亏了。对了，那个男生是谁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上回酒局上王主任提到的那个侄子啊？”
程小楠摇了摇头。
中国人的酒局，向来真假参半，生意人的交易拉拉扯扯之余，许多闲话都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譬如那个王主任，虽然说了要把自己的侄子介绍给她，但其实只不过是一句空口白话。
她这样成天混在男人堆里，常年不着家的女孩子，就算自己本身的作风并无问题，但家庭方面也必定是问题重重的。
这世上的人，谁也不傻，谁也不会上赶着往麻烦面前凑。
没和于伟解释太多，程小楠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午休了一会儿，这才去了办公室里上班。
晚上，她依然挑灯夜战，只是这一次，那个总会送来食物的、总会在她面前晃悠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程小楠一大早就去找了刘经理。
她目前做好的资料已经堆积如山，心中要发泄的愤懑也已经万事俱备，是时候让经理出面去蹦跶蹦跶了。
“这次的进度里有多少钱？”如果是常规自检，根本不会有找领导报备的必要，刘经理问的时候，于伟也正在一旁。
他是就施工中的一些机具安排，前来与项目经理商量的。
“五百万。”程小楠说。
和工厂的按件提成有些类似，工地施工中过程中的计量工程款也向来按照施工进度拨付的，她这次准备签的就是进度计量资料。
项目经理蹙起眉，看了眼于伟：“钱有点少，要不咱们再等等吧。”
要拿工程款，资料自然是先找监理业主签字，而这两位向来不会白忙活，如果签字涉及的金额太少，送去出去的礼实在得不偿失。
这五百万，付完材料款，机具费，以及相关的人员工资后，其实根本就不剩下什么了。
于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顿了顿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但是工资确实已经拖欠了太久，咱们项目部的人还好说，毕竟包吃包住，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歹也相处了两年，总是不会催得太紧。可是民工工资真的不能耽误了，他们每天卖着命的干苦力，全靠每个月这点工资养活一家老小，如果再不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