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伤害这么一来,陆城果然也没话说,不免陷入沉思。
这几天,他都是利用赵亦舒给他的那个借口开始对左未央好,因为她是病人,所以关心一点也无所谓,但是,他能不承认吗?其实自己是真的喜欢这种生活。
喜欢和她一起吃饭,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和她一起入睡和醒来,每一天都像是亘古永远。
他是真心喜欢,喜欢到希望这个借口能维持一辈子。
沉默半晌后,赵亦舒拍拍陆城的肩,相比于对自身产生了疑惑的陆城,他还是比较习惯那个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陆城。
“既然今天我们之间都说开了,的确,也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用瞒你,你也不用再逃避,有关于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我劝你最好还是查查清楚。”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空气里,静得只剩下风穿过重重叠叠的蓝色花树,沙沙的响声。
赵亦舒起身,最后留给他一个忠告的眼神:
“我言尽于此,弄清楚,或是继续假装不知道,是你自己的事情。”
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在这有限的辰光里,不要把爱人当成仇人,蹉跎时光。
脚步声踩过枯萎的落花和枝叶,轻轻响动,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人,就好像很多时候,他最矛盾,最无助的时候,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为什么不查清楚?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凶手在左家,可左家哪一个不是她的亲人,弄清楚了,他和她不还是仇人?所以何必要白费力气,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用一个借口,换一世安好。
可是,左未央习惯粉饰太平,就比如她顺势就接受了自己的改变,但他不一样,他习惯什么事都在掌控之中,唯独这一次是例外,但是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可以查清楚。
至少,让自己的父母泉下有知,不会怪他为了一个女人不孝。
这一次,他愿意接受别人的建议。
——————————
在Frette云朵般质感的被中醒过来,房中有安神的薰衣草香薰灯的气味,但是她仍旧睡得不好。
因做噩梦而汗湿了整个背脊,就连C.Gilson的真丝睡裙也黏在身上难受得无法喘气。直到二十四小时开着的中央空调吹干了身上的冷汗,才因开始感受到一丝冷而用双手环抱住了自己。
竟然发现自己身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左未央半梦半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够到身边的温暖,这几天夜里总有人抱着她入睡,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做噩梦了。
可是,今夜她没有够到那一触的温暖。
这才彻底醒了过来,同时无奈地意识到,习惯还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仅仅只因为这短短的时日里,身边有陆城的温柔,仅仅是因为他拥抱过自己,她居然就已经这么快习惯了,没有了他,连觉都睡不好。
左未央有些对自己无奈,但是现在是夜晚,是一切真实情绪都可以肆意表露的夜晚,她于是同时也开始思念,自己真的……还挺想他的。
可是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所以她回来了这里相陪,中午时父亲也来了一趟,和她们母女俩一起吃了顿饭,并送了一束朱丽叶玫瑰给母亲,但从头到尾也没有呆多久,和自己更是紧紧寒暄了两句,就匆匆离去。
那时她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古时候深宫里的妃子等待君王到来的心情,亲眼目睹了母亲的真实生活,不免心疼,于是就又动了不回陆家的念头,只是这一回,陆城由着她。
所以她现在才会在这间自己出嫁前住的房间醒来,梦里是她初入左家的那一天,醒来,仍是这间不得见人的幽深别墅。
——————————
而与此同时在陆家,陆城也正无法入眠。
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根本是绵长的失眠。
在黑暗中睁着眼,空气里明明都还有着她发上的香气,可是他伸出手去,手臂空空,他的小拖累不在。
居然会有一种……相思难抑之感。
其实他明明可以不答应她的,但是他上一秒刚想拒绝,下一秒却又道出了好字,只因为他其实也想要再试一试,自己是不是一定非左未央不可?
而今事实也已证明,自己没有她,真的不行。
那么,看来,弄清楚真相,也的确成为了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
阮好的生日,左君沅仅仅在别墅里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然而却早已在左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左老夫人早已经又回了郊外独自居住,左简萧和谢落到底是小辈,郁铃闹得毫无顾忌。
“你不是说只是为了左家的骨血吗!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和那贱人不来往的吗!为什么昨天要到那里去!左君沅,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左简萧死死控制住歇斯底里的郁铃,但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不敢太过用力,一个不小心,竟然就被激动的郁铃冲了出去。
“左君沅,你忘恩负义!”
电光火石间,居然没有人拦得住郁铃,随着尖利的嘶吼而来的,是一声巴掌声响脆整个空旷的客厅,令所有人都霎时愣住,呼吸都瞬间凝滞。
包括郁铃自己。
近乎窒息的寂静之后,郁铃才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像是不敢相信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她都做了什么?打了自己的丈夫?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这一巴掌无疑是把最后相敬如宾的可能性都打碎了。
郁铃的理智逐渐回来,才颤抖着在左君沅面前低头,再也没有刚才的气焰与满嘴怨毒。
左君沅此时方冷冷地笑了出来,如同一场大梦初醒,平静,亦无任何情分地看着眼前低头的人:
“郁铃,如果我不念旧情,我早就把真相告诉陆城了,左家每一个人都在替你背锅,这样还不算情义吗?”
郁铃恍然抬头,保养得当的眼中都是浓重的惊恐,好似看到了地狱就在眼前,好似每一个毛孔都紧张得收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