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会。”
然而纪唯拒绝地打破她的幻想,与此同时,她只觉得自己忽然一阵发软,浑身都使不上力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围住自己的两个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声呢喃:
“你们……你们,居然给我打了麻醉剂……你们等着……陆城一定会让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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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长得很可爱,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好长的睫毛,肌肤雪白,鼻子小巧。
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长得不好看?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如珠如宝地宠着……
不,男孩子还是应该对他严厉一些,等到三四岁上了幼儿园,肯定班里的女孩子都围着他转,他也许也会喜欢上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可是在他心里最爱的一定必须还是自己,他必须时刻记着妈妈才是他最爱的人。然后再长大一点,应该就会和斯黎抢玩具了,不过那个时候斯黎已经大了,一定会懂事地让着表弟,加上太奶奶一定会很宠他,大概会长成个混世魔王吧,说不定也和他爹年轻的时候一样,把人家女孩子的心都不当一回事。哎,混世魔王就混世魔王吧,也都是自己生的,横竖都得宠着纵着。
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女孩子,陆城也是,全家人都是,它要是个女孩子,那就不必吝惜,一定用尽所有心血捧到天上去,要带她看尽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尝过最好的食物,穿最美的裙子,一切都须得是最好的,然后她就成了真正的小公主,那些小男生一个个靠过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一两句甜言蜜语就勾跑,她要是喜欢上谁,只有别人受宠若惊的份。
嗯,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世上最美好的小孩。
可是……
她的一切梦都碎了,连残渣都无处寻找,她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孩子走了,她的灵魂仿佛也随之被抽走,整个人犹如被狠狠地碾压过,每一寸骨肉都是痛的,心跳一时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时又整整暂停好几分钟。可是她偏偏又死不了,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哪里都不要她,游荡在空中,看到白布下被当成牲畜摆弄的自己,只觉得这具身体原来已经这样脆弱,要是回去,一定会承受很大的痛苦。
她是最怕痛的,当然不想回去,宁愿就这样飘飘荡荡地到处寻找自己的孩子,哪怕永生永世也好,可是……偏偏总有人不让她如愿。那些人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还想要让她如此不堪地活着,拼命救活她,把她从空中拉回来,填入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
左未央总算活了过来。
麻醉还未消去,她木然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无影灯照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口罩包住整张脸的人正在深长地松一口气,而纪唯满眼都是未散的惊慌,睁着眼睛盯着她。
她用尽全力把头扭到一边去,她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人,所有人都是坏人,范娇娇、纪唯、赵亦舒,包括陆城,他到底没有来救自己,在自己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是一个人向死而生地熬了过去,那么以后,都不必再有谁了。
手术结束,左未央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手术室,全程都睁着眼,随着渐渐散去的麻药效果,明明浑身都很痛,可是她已经不太感觉得到,心脏位置明明更痛。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阿哲,如果你在,是不是一定拼死都会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你还在,自己是不是一定不会受这种苦?即便到了现在,你还在为自己痛心,是不是觉得……这都是她妄图再爱上陆城的报应?
她现在,知道错了……
想到这里,泪水就冰凉地顺着眼角滑下来,全部流在手术床上,凝成冷冷的一小滩水。
但泪眼又在看到守在手术室外的人之后凝滞,赵亦舒,还有……陆城。
他们分明是在等着自己,可看见自己的时候,又为什么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呵,真是可笑,手术都已经结束了,她的孩子已经变成血块被当成垃圾扔出去,现在他们反而露出这种同情而忏悔的神情,又算是什么?
左未央心内无比的不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可是又偏偏想要让他们愧疚忏悔,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总不能连一点心理压力都不给他们。她要让他们这辈子都活在忏悔里,闭上眼想起的就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一辈子都活不好,永远不能忘记现在的自己。
眼泪都酿成了血泪,血红的眼睛,仇恨到极致的目光,就像是忘川河里爬出来,怨念存在了千万次轮回的女鬼的眼神,一眼就能把人的心都烫穿,让人回忆起做过的一切恶。
然后,永远活在这抹眼神的阴影之中。
陆城头一回有种巴不得自己去死的感觉,看着左未央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浑身都是苍白的,好像血都已经流尽,可是唯有眼神还这样仇恨,里面甚至有一种令他惶恐的决绝,她似乎,是真的不可能再接受自己了。
就连从头来过,原来对她们而言,都是太过奢侈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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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晕厥,陷入极其危险的情况,几乎整座医院的医生都被陆城拉来,他已经放下话,如果左未央出问题,这家医院一定立马成为历史,在场的所有人也统统从此销声匿迹。
于是一帮子医生都七手八脚地讨论起来,要是每次研讨会都能这么热烈,一定早就创造出无数奇迹。可到了最后又谁都不敢轻易决定,还是院长赌上了身家性命亲自拍板,采取保守治疗,先控制情况,再看接下去的情况以作定夺。
虽说这个办法实在是非常保守,但是院长的经验还是没出错,十六个小时之后,左未央总算脱离了危险期,心脏恢复正常跳动,接下来就看什么时候醒过来。
她昏迷着,陆城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握着她挂满仪器又冰冷的手不曾松开,居然还变成了一个话痨,从七年前说到眼前,唠叨得像个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