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未央对外国诗歌没有什么过多的研究,这是她第一次在弗朗西斯口中听到这首诗,可一瞬间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笑了笑,对弗朗西斯说:
“我们中国也有类似的话,叫做‘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弗朗西斯仔细想了三分钟,认认真真地理解了一番,但是却对她摇摇头: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类似的,应该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左未央沉默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才扑哧一下笑出来:
“弗朗西斯,这首诗可不能随便对女孩子念的,这可不是普通的让人懂得珍惜的意思……”
“……我明白。”但是弗朗西斯在葡萄架下对她笑,深邃的眼睛犹如一碧万顷的莱茵河,左未央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肯定道,于是,左未央终于无言以对。同时恍然明白了弗朗西斯的意思,他哪里是仅仅喜欢中国文化?分明也是喜欢上了中国的她。
可是,她压根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虽然弗朗西斯一直粘着自己,一口一个小公主地喊着她,但是他对庄园里别的女孩子也是一样,她以为这种种都只是弗朗西斯的天生性格罢了。或者稍稍也有点不一样,他对自己有一点崇拜,但是,这都和喜欢差得太远。
他这么一说,自己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把他当成一个天真无拘的大男孩,也不能用平时那种玩笑的口气和他说话,不得不也同样认真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不大明白。”
她是真的不敢相信,只希望自己是误会了,之所以逃离到这里不就是为了避免那些太过复杂的感情?现在好不容易太太平平地过了六个月,怎么就又要牵扯上?
家里最小的孩子似乎都有一个缺点,被宠着长大,太过自信满满,弗朗西斯也一样,他这一辈子,还真是没有过任何负面情绪,什么都敢迎面直上,所以见左未央显然是在逃避话题,假装糊涂,当然是不准她这样。
“你听明白了,我的薇薇安小公主,只不过你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而采用中国人惯用的委婉方式拒绝了我,我可以接受一切回答,但是,请不要连原因都不给我。”
她是真的十分无奈,同时,弗朗西斯的勇敢无畏,眼底的那种信心和美好,更让她想起他的阿哲,胸口就控制不住闷闷地痛起来。
痛得她脸都开始泛白。
弗朗西斯立即紧张地扶住她:“没事吧,对不起,我太鲁莽了。”然后扶了她到边上坐下休息,满脸都是愧疚,不敢再说任何会刺激到她的话。
他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他的东方小公主是娇弱腼腆的,自己居然用西方的热情去惊吓她,这都是他的失误。
只有左未央自己知道这根本不关弗朗西斯的事,全都是她自己放不下的过往,又怎么能够怪到他的头上去?
“这不关你的事,弗朗西斯。”她缓过来一些,叹了口气,只能对这个天真的孩子说清楚,“我也有错,我从来没有对你们说过我的过去,才导致你错付真心。这样吧,我今天,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弗朗西斯眼眸如巨海,微笑点头,左未央也冲他笑笑,终于,把平时连自己都不敢回忆的故事,全都叙述了一遍。
从天真愚蠢的她,讲到勇敢美好的叶堇哲,从生命中的冤家陆城,讲到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一切她不敢想的,全都在异国他乡,对一个仅仅只是一知半解的异性,全部说了出来。
忽然就觉得很轻松也很诧异,原来她提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没有再次经历的痛楚,反倒平静理智得如同是在讲上个世纪的事情。
嗯,或者,她已经做到了,不再那么痛苦,仅仅只是视作生命中的一部分,那些该走的都已经走了,她仍旧不会忘记,恩恩怨怨。但是,都已经可以非常理性地去看待,去客观地做出选择。比如说,她仍旧不会原谅陆城,但也不会再恨他,仍旧感恩阿哲,却也不会再耿耿于怀。
而大男孩弗朗西斯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显然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办法相信的,眼前这个柔弱的,平静的,如一幅流传千年的名画的东方小公主,怎么可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如同传奇一样的经历,不得不说,他的小公主,真的很神秘。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更加对她不了解。
他深深感慨,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也只能惊叹了一句:“那个男人……实在是太不懂珍惜,不知好歹了。居然……居然这么伤害你!”
一边说一边气得站起来来回走,栗色的头发在走动时微微飘动,显得整个人都不平静起来。他小心翼翼对待着,视作东方瑰宝的小公主,居然曾被这么无知愚蠢的人伤害,如果他见到他,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对待一个娇弱的女孩子!
“没什么,我都已经放下了。”左未央笑起来,澄澈透明,她如今或许真的已经达到那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这一切进步,都要感谢科尔马,以及在科尔马遇到的这些人。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原来,我都已经放下了,或许还要继续逃避下去。所以,谢谢你,弗朗西斯。”
她这一生,受过伤,也有人给她疗伤,所以,应该说这世界还是公平的,并没有对她完全残忍。
“谢谢?”栗发蓝眸的少年念着这两个字陷入疑惑,“为什么突然……要对我说谢谢?”
这两字听着,总是会让人觉得,她好像……即将要做些什么。
的确,他遗传自家族的智慧令他没有猜错,左未央接下去微笑着,说出来的就是她的决定:
“既然我都已经放下了,那么似乎也没有继续背井离乡的必要了,我的家人都很爱我,我应该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