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看见陆城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的,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为了自己低头,但是,当真的等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却又觉得他,很可怜。以及,自己仿佛看到信仰轰然倒塌的绝望与沉重。
不管是在她爱他的时候,还是在她恨他的时候,或是在她想要忘记他的时候,她都不允许,曾经在她最美好的年纪担当信仰身份的人,如今变得这么脆弱,这么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里!
他曾经也对她温柔低语,可现在却是沾着鲜血的气息。不久之前,他还像个天神一样驾着七彩祥云来救他,现在,怎么就能脆弱地倒在她的怀里?
“你……就按照那棵草的样子,去帮我找一些来,尽快,要是天黑了,就看不清了。”
他指着不远处一棵植物对她说,小小的一株草,却似乎是最后能够救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也很坚强,在无可奈何的境遇下,就算是她,也必须要担当起重任。有那么一秒钟,忽然就觉得自己也并非那么无一是处,至少她还可以救他,他的命,或许这一次真的全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好,我知道了!是那一株对吧?我马上就去找,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小小的女孩子,裙子上还沾着他身上的血迹,此刻正在为了他而焦急,而不知所措,但是,她到底还是坚强能干的。
看着匆匆跑远的背影,他苍白地笑出来,未央,曾经他不怕生死,痛苦地死,或者痛苦地活,他都不怕,但现在,你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想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放心,他哪里都不会去的,就在这里等你,只是,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左未央带了许多那种草回来,盛满了一裙子。言少熙给她提供的衣服都是按照欧洲古代宫廷的设计,极尽繁复华丽,虽然行动不方便了一点,但是好在布料多,既可以掀起一层来盛东西,也可以扯下一段来包扎伤口。
鞋子早就已经在从船上跳下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她就赤着脚在满是枯枝枯叶的地方跑着,娇嫩的脚早就划出了无数道伤口,直至小腿处都有蔓及,但是她实在是没有闲心去感觉疼,这算什么,相比于陆城身上的,又算得了什么?
她是尽快回来的,因为真的害怕自己离开多一秒种他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每一步都像是在跟死神追逐时间,终于,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
她提着最外层的裙子捧了一堆草药,来到之前的地方,还好,陆城还好好地坐在那里,也没有像她所担心的那样晕过去。可是她看到的那一幕,反倒令自己有一种晕厥过去的冲动。
他已经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令她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惊胆战的背脊。
哪里还看得出是皮肤,分明全都是血,就好像砧板上的肉,早已经不像是活着的。
脚步一下子就沉重了,有点不敢往前走,是不是只要她不看,就可以假装他并没有受那么重的伤?
得了吧,这是什么愚蠢的想法!
她骂了懦弱的自己一句,又连忙更快地跑到他身边,与此同时对方也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也听到脚步声中的迟疑,顿了一下,试图将脱在地上的衣服穿起来。
“你这个时候还想对我藏什么!”左未央忍不住提高声音,在他背后坐下来,语气又一下子变得很低迷,“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他的伤,他的脆弱,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无所不能。
又有谁是真的无所不能的呢?
陆城轻笑了一声,连笑都是虚弱的:
“所谓的成功就是,把不成功的地方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这个道理,是言少熙教给他的,只要隐藏起所有不堪的部分,那么他在世人眼中的印象,就是完美的,是无坚不摧的。
“什么歪门邪道?”她又急又气,都快被气哭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受了伤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吗?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办?!”
你让她怎么办?
左未央说完后深长的沉默,陆城却沉沉地笑起来,然而,还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皆是入骨的宠溺。
“好,我错了。”声音里有鼻音,缠绵动人,“那么现在,就麻烦你帮我上药吧。”
“……好。你忍着点。”
“你先放嘴里嚼碎,然后帮我敷上。”他一路指导着她说,“这是止血草,以前我也时常受伤的,不过是多流了点血的皮外伤,都是用止血草止血的。这种草在亚欧大陆各处都有分布,长的很不起眼,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野草,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救命草。”
的确,要是没有他的话,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只会以为这种纤弱的小草是野草,又有谁能想得到,眼下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的,会是可以救命的东西呢?
“好了,敷完了是吗?现在,把你的裙子纱的那一层撕下来,帮我把伤口包扎好。”
“好,你等一下。”
左未央揪住裙子中间一层干净的纱,先是扯开了一个洞,然后用力一把将整一层都撕了下来。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一种跪坐的方式在他背后,小心而又生疏地为陆城包扎。
“轻一点……”
他压抑着痛楚提醒她,沉闷的一阵轻嘶,整个人都像是僵冷了一下。
左未央连忙说了一句对不起,才深吸一口气,更加小心温柔地包扎伤口。可是她真的不会,真的害怕再次弄疼他。
为什么她会这么没用?以前总觉得没用也没什么事,反正横竖影响不到别人,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无能,也是一种原罪。
她知道他一路说话,就是为了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让自己不那么害怕,连这种时候他都还在考虑自己的想法,那么自己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一面小心地包扎,一面流泪就又偷偷无声地淌下来,真的是第一次绝望地觉得,自己好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