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乔俐茵正和凡凡一起在看动画片《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徐少晏走到门口,却始终抬不起手去推开病房的门。
他担心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把厉近尧的病情说出来。
心里像两股绳在拉锯般,一边在说,告诉乔俐茵,她应该知道,她肯定也想知道,要不然,到时候厉近尧死了,她肯定会痛心疾首,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一边却又在说,不要告诉她,厉近尧死了,自己的机会也就到了,乔俐茵最终肯定会来到自己身边。
“妈妈,我的爸爸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呢?”病房里,凡凡脆脆的童音响起。
乔俐茵似乎顿了顿,才说:“凡凡想爸爸了?”
“嗯。”
“你喜欢爸爸?”
“喜欢,大头儿子的爸爸天天都陪他玩,我的爸爸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上次也是,好久好久我才见到他,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走了,妈妈,这次也要好长好长的时间爸爸才能再来看我吗?”
乔俐茵没有再答话,徐少晏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心痛欲裂。
他又何尝不是?
她痛,他亦会痛,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再次离开。
出了医院,他便拿起手机,联系了警局跟律所的人,“我是徐少晏,厉近尧心脏衰竭,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们走个程序,给他申请保外就医。”
得到那边肯定的回答,他才挂了手机,再次回头,看向乔俐茵所住的病房窗口,轻轻说:“再见!”
——
乔俐茵听到儿子想爸爸,心里一阵酸楚,她抱起他一起玩玩具才转移了儿子的注意力。
玩了会儿,两人都累了,乔俐茵哄小家伙睡着,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她拿过来,看到是一条信息。
徐少晏发来的。
她点开,是一条长篇短信:
“俐茵,我回温哥华了,你打败厉近尧那天,我虽然没对你说,但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你真的放下了这里的一切,放下了他,可这段时间以来,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了,你心里从未放下过他。他入狱,你比谁都痛苦,只是你不说,你自己将这份痛埋在心底,我心疼你,可不知道要怎么来减轻你的痛苦,这才提出带你回温哥华。”
“你答应时虽然很勉强,但我还是很期待,期待着我们一起回去后你能忘了他,哪怕时间再长,我也愿意等,我以为只要我们走了,就是你忘掉他的开始,临行那天你发高烧,我跟你说是身体虚弱,其实一大部分原因是心理压抑太深,你压抑了什么,我们俩都知道,昨天夜里,你叫了一整夜他的名字。”
“俐茵,不是我不愿意再等,也不是不愿再守候在你身边。只是我觉得,你用情太深,我这样待在你身边,反而会给你更大的心理压力,你一边放不下他,一边却还得顾忌着我的感受。那样的话,你就更累了,所以我选择离开。”
“纵然走了,我还是会期待着有一天我家门响,打开门看到的是你主动投进我的怀抱,不管结局怎样,我仍然会等着你,却也更希望你遵循自己的心,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幸福!”
看到这里,乔俐茵已经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欠徐少晏太多,可他想要的,她确实也给不了,他向来读心最准,她心里想什么,他也看得最清楚。
再往下翻,她的心更是一阵惊慌。
“我去牢里见了厉近尧,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心脏衰竭,医生说除非有匹配的心脏移植,否则,可能活不过半个月,因为是绝症病人,监狱那边已经让他保外就医,我动用了一点关系,他现在人在北海医院,你去看看他吧。”
啪,手机掉到地上。
凡凡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妈妈,你手机掉地上了。”
乔俐茵这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凡凡,妈妈有点事出去一趟,我让特护阿姨陪你,乖乖听话,妈妈很快回来。”
“妈妈,你要去哪?”
乔俐茵顿了顿:“去找你爸爸,让他回来陪你。”
“真的吗?”
乔俐茵泪目,点头:“嗯,妈妈不骗你。”
出了医院,她打了辆车,立马前往北海医院。
病房里,厉近尧拔掉了身上的所有管子,不顾医生和护士的劝说,强烈要求回牢里。
乔俐茵走进去时,里面正一片混乱。
厉近尧经过治疗,人已经精神些许,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都没能拦住他。
“谁给的权利让他们放我出来?”厉近尧满面怒容,低吼质问,“我要回监狱,你们都给我滚开!”
“就这么喜欢待在牢里?”乔俐茵的声音让所有的混乱都似定格的画面,整个病房里都安静下来。
她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他。
他瘦了,瘦得不成型,但他骨架很大,撑起了病号服,但也越发显得他身躯的清瘦。
乔俐茵以为自己可以装得很好,可看着被病魔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的他,却再也抑制不住鼻头的酸意,泪水夺眶而出:“你非要死在里面才甘心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赎清你欠我的一切吗?”
厉近尧高瘦的身躯微颤了颤,嘴唇嚅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往另一边转过脸去。
乔俐茵步步靠近:“事到如今你后悔了?那你当初都干什么去了?报仇有很多种方法,可你为什么要找上我?我害死了你的家人吗?我害过你吗?可你找上我,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现在你说要你的命来偿还?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你想怎么偿还就怎么偿还?”
“是你先惹了我,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现在又想丢下我第二次吗?这就是你偿还的方式?那我告诉你,你错了!如果你真想偿还,你就给我好好地活着,就算再痛苦再悔恨也给我活着,痛得要死也给我活下去!这样,你才能赎罪!”
厉近尧没有回头,可是宽而消瘦的双肩却抑制不住颤抖。
她想他活下去吗?
可是,他现在活不了了,他做不到了啊。
手机的铃声打破一室的寂静,是乔俐茵的手机。
她看到是特护的号码,顿时心脏没来由的一紧,迅速接听,还含着泪的脸一下子白了:“你说什么?凡凡被人抓走了?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吗?我马上过来!”
她迅速转身,往病房外慌乱地跑走。
厉近尧陡地转过身,连病号服都没换,疾步追上她紧紧牵住她的手,沉声:“你说凡凡怎么了?”
乔俐茵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手,狂乱的心也跟着镇定下来,勉强控制着自己的眼泪:“特护说凡凡被人从病房抓走了,她追出去就没见了踪影,她说是两个黑衣男人。”
“我们一起去找!”厉近尧眯眸,里面燃起腾腾杀意。
乔俐茵含泪点头,与他十指相握。
刚上车,她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可能是绑走凡凡的人打来的。”厉近尧沉声,拿过她的手机按在耳边。
“妈妈!妈妈!”听到凡凡哭泣的声音,厉近尧本就病痛累累的心脏更是一阵绞痛,他柔声:“凡凡不哭,是爸爸,爸爸马上来接你,把电话给旁边的大人。”
很快,手机里传来一阵女人阴冷的笑声:“哟,没想到你一个囚犯竟然还能放出来?我还以为听到的消息是假的呢,没想到老天还真是不开眼,你这样的人居然没让你死在牢里!想接你们的儿子是吗?你一个人到郊区的家具废弃厂来,只准你一个人,否则,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好,我一个人过去,你不准动孩子!”厉近尧冷声。
对方已经将电话挂了。
“是什么人?”乔俐茵强作冷静问道。
厉近尧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陈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