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狼吞虎咽的阿时,沈肆半天说不上话,她不知道他是真的饿,还是单纯的出于对她的帮助。
但她明白一点,如果让顾萱然知道他帮她,麻烦就大了。
沈肆顾不上油腻,一把夺过阿时手里抓着的饭菜,带着盘子丢得老远,发出不算清脆的破碎声。
“别吃了!”
阿时被她的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住,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多了几分呆萌。
沈肆叹了口气,似是无奈。
“你先出去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阿时呆愣地点点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听话劲儿,扭头就要去开门。
沈肆往那边瞥了一眼,“站住。”
他果然站住,回过头,腮帮子还是鼓鼓囊囊的,一脸无辜相。
“你这样出去是想告诉所有人你帮我吃了?把嘴擦干净再出去。”
阿时顿了一秒,连连哦了几声,抬手用袖子胡乱的擦着嘴,正兴起着,再次听见沈肆沉沉沙哑的声音。
“你大哥叫什么?”
沈肆一条腿微曲,一手搭在上面,略带懒散实则是没有力气的靠着墙,而阿时还是无辜的表情,那场景,有一种强取豪夺的痞子欺负了一个良家小姐的既视感,沈肆深感莫名其妙。
这家伙,和之前看守她的人都不一样,顾萱然不会平白无故换一个善待她的人来,所以阿时究竟是谁叫来的,又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在顾萱然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阿时到底年纪小几岁,面对沈肆犀利的目光完全招架不住,开始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顾萱然,到时候不仅你要遭遇,谁把你带进来的,谁也跟着遭殃!”
沈肆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阿时被吓得慌乱不已,正不知该怎么办,他身后的门就开了。
“一个小孩而已,沈小姐何必吓他?”
粗糙的声线,听着像牛皮纸被撕裂了又慢慢愈合,总之不算好听的声音,却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
沈肆的视线绕过阿时,看到那人的脸,轻挑了一下眉。
杜怀遇。
上次差点要了她和冯警的命,还以为他已经在那场爆炸中丧命,没想到,他还算是命大。
不过想来,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一起经历生死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再次相见,的确算的上是惊喜加意外。
“原来是遇见故交了。”目光偏移看了一眼已经站到他身边的阿时,“不吓他又怎么把你引出来呢?”
“沈小姐,你果真是一个不识好歹不知感恩的人,难怪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挖苦抑或是说落井下石,对沈肆没有一点杀伤力,如果说她是不识好歹不知感恩,现在不妨再加上一条,油盐不进。
她像是累了一般闭上了眼,没有再接他的话茬,“没事的话就出去吧,我累了。”
他既然早认出了她,如果是报复机会手段多的是,自然不会找一个漏洞百出的孩子来。相同的,他也不可能是在帮她,顶多看看笑话而已,阿时,多半成了他玩弄的炮灰。
她阖上的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阿时,话头已经到了嘴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眼不见为净,索性闭实了眼睛。
过了良久之后,她以为人都已经出去了,因为之前的关门声,然而杜怀遇的声音突如其来,再次打破了这里异常的寂静。
“你就这么放弃了,真不像你。”
这一次他真的出去了,沈肆也睁开了眼睛,深沉的眸光定格在锈迹斑驳的铁门上。
他说,她不像她了。
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自嘲的冷哼。谁能规定她就该是怎样的?一路走来,对人对事本就带着面具,每经历一件事就为自己加上一层,沈肆原本是怎么样的,她早就不记得了。
失去了太多,最后剩下的怎么样,就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个不分白天黑夜的地下室,沈肆几乎没有时间观念,陪伴她的只有记忆,深刻在脑海里的快乐或者痛苦。
顾萱然再次踏足这里的时候,沈肆正睡得昏天暗地,但一有动静,她身体一颤就醒了过来。
“把她带走。”
沈肆刚睁开眼,人已经被两个大汉架了起来,起来时正对上顾萱然邪恶的笑容。
“你要带我去哪?”
这几天顾萱然改断了她的水,每天被硬塞又硬又冷的馒头,沈肆的嗓子刚好,本就没有接受过很好的治疗,没两天就受不了了,现在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出不了声音。
顾萱然就是用这种方法,不厌其烦的折磨她,她越狼狈,她越满意。
“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人样都没了,带你去洗洗。”
沈肆已经没了说话的机会,被人拽着往外走,全然没有反抗之力。
“进去。”
随着一声呵斥,沈肆被推进一间没到过的房间,她朝前一个踉跄摔趴在地板上,不过地上铺满了地毯,她没感受到一点痛感。
她莫名奇妙的抬起头看四周,正想爬起来,眼前出现一双腿,沈肆动作顿了一下,仰起头看对方,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沈小姐您好,我是来为您梳妆打扮的,您现在这可能需要先洗洗!”
这又是闹哪出?!
沈肆一头雾水的站起来,打量着女人,发现女人也在看着她,手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从哪下手。
多半是江启森的意思,他要见她了,总不能这么狼狈邋遢的倒了他的胃口,故要做一番梳洗打扮。
“我不需要你帮助,你先出去吧!”
意识到这个女人的用意,沈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如果是要去见江启森,根本不配她费心思去打扮自己,即便是现在这一身行头,她也断然不会觉得唐突。
女人却极好脾气,口气温柔,回绝之意却也明显。
“那不行,沈小姐。我得做好我的工作,还请您谅解。”
沈肆看向她,倒真的没有讨人嫌的八卦和鄙夷,就如同她所说的,她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工作罢了。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吧,我洗澡,你就不必操心了吧!”
对方歉意的一笑,“您随意。”
“您随意。”
这个女人还算好交流,沈肆弯了弯唇点头就自己进了浴室,关上门随之叹了口气,整张脸垮下来,迟缓的走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人,头发混乱,满脸污渍,但还是可以看出异常苍白的脸色,嘴唇干燥得裂开,双眼无神,眼底浓厚的乌青色,整张脸显示着憔悴。
憔悴极了。
可看到自己如此不堪入目的一面,她不仅不觉得不能忍受,反而觉得痛快,这就是她该承受的,她活该变成这副惨状,活该被顾萱然欺辱报复,活该被杜怀遇嘲笑
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也因这样的自己而感到痛快。
温热的水流洒在肌肤上那一刻,沈肆全身都在战栗,是身体的叫嚣,也是痛苦的吞噬。
眼前热气蒸腾,像是被水汽迷了眼,眼眶处突然传来异于水温的温度,不一会儿脸颊上也感受到了。
那是泪与水相融的温度,她却权当那只是水流而已,固执的不去眨眼,较劲一般的不去回想。
可她抗拒不了现实带给她的撕扯,她发疯一般的抓头发,下嘴唇被要出血,嘴里溢着血腥的味道,可她全然不知痛的滋味,只觉得快要窒息,双手交缠在胸前抱紧自己,用力程度,指甲几乎嵌入肉里。
她想抓狂的大喊,可一出声就是沙哑的肆叫,伴随着咽喉的扯痛,那样的苦苦挣扎,像沉入海底浮沉不定的人,深知自己罪大恶极,连求救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外面的人按奈不住了,敲了两下门。
“沈小姐,需要帮忙吗?”
这声音将沈肆从自己想象中的境况拉出来,她像做了一场噩梦一般大喘着粗气,胸口急促的起伏,良久才舒缓过来。
“不需要。”她用嘶哑的声音低沉的回答。
既然她死不了,那就为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苟活,或许她真正死去的那天,才是她真正释然的时候。
最后,她的眼神变得决绝,双手捂着脸用力的吸了一口气,任由水流淋了一阵,用力的抹了一把脸,抹掉满脸的泪水,开始认真清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走出浴室时,沈肆的脸上毫无波澜,就像刚才不曾有过任何心理上的挣扎。
“沈小姐是天生丽质,看这样子,都不用怎么打扮了。”
沈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鄙夷,一副臭皮囊而已,何必摆出这副迎合的模样。
女人意思意思的帮沈肆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只留沈肆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江启森推门而入之际,就看到沈肆一动不动的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衣,一席齐腰的卷发随意的披散着,他这角度正好看到她的侧面,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性感和妩媚。
从镜子里看到缓缓走近的江启森,嘴角一如既往挂着迷一般的媚笑,也不知他用这副样貌祸害了多少为他倾心的女人,可在沈肆这,他就是永远入不了眼。
神游之间,江启森已经走到她身后,弯腰凑近她的耳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享受至极的模样。
“久等了。”
沈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冷着脸不做任何表情,只是无声的握紧了右手手腕处的衣袖。
江启森见她没有躲,一边满意的笑了,一边得寸进尺的蹭着她耳后的脖颈。
“你真香”
“”
沈肆的沉默不反抗,江启森越发的兴奋,吻也越发的狂野热烈,就在他捧着她的脸吻上她的唇之际,沈肆还是抗拒的扭了头。
江启森的动作就此打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目不转移地盯着她。
沈肆也意识到气氛的尴尬,如果现在就惹怒了江启森,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做给人戴绿帽的事情。”
还是这么直接,连江启森听得都是一愣,随即他他畅快的大笑出声。
“沈肆啊沈肆,我就喜欢你这骨子劲儿。”
他兀自笑了好一阵,才又接着说,“好啊,既然你不想,那我就成全你。”
沈肆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一张折叠的纸张被拍在眼前,她有种强烈不安的预感。
“你如此聪明,应该不难猜到。”
他这么说,沈肆的猜测就已经落实,她不可置信的去翻开那层纸,扫视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丝慌乱。
终于,在签名栏看见那多出来的名字,熟悉,此刻却变得那么刺目。
她双手开始颤抖,好像连这样一张纸都拿不住,眼睛发疼,控制不住的湿润,如果不是她用力的克制,眼泪会就此不争气的掉落。
为什么冯警会签下这份协议?他要放弃她了吗?可是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轻易签字?这其中只怕没那么简单。
上次顾萱然说冯警进了警局,此后她再也没得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肆拼命压抑住自己,保持着绝对的镇定,用力的把那份离婚协议拍在桌上,表情和语气都如寒冰。
“你骗我信口就来,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信?呵只怕由不得你,你知道和这份离婚协议一起送到冯警手里的还有什么吗?”
沈肆心下一颤,他就已经说出答案。
“你和罗韧藕断丝连的证据”
还有伪造的亲笔信以及被丢弃的孩子
他话音刚落,沈肆忍无可忍,站起来反手就要给他一耳光。
啪——
意料之外的他不躲不挡,沈肆这一巴掌完完全全的落在他的脸上。
“你、无耻!”
“我还能更无耻。”
沈肆只听见他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秒他就拉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推,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身后的双人床上。
她反应机敏立马想逃,可刚起身他的身体就压了下来,为了避免和他碰脸,她只好半撑着身体往后仰。
可这点距离顷刻间就被江启森打破,他的吻疯狂而热烈的落下来,奈何沈肆又是躲又是推的,他始终没有得逞。
沈肆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后无疑又是将他惹恼,索性放手一搏。
心里有了主意,她就不再犹豫,突然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奋力翻身,与此同时一把锃亮的匕首从她袖子里滑落出来。
江启森也不是吃闲饭的,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以至于就算现在被她反压在身下,他也全然把她掌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