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清晨的九点整,欧阳少康出门到学校去。
  欧阳少康出门时问我今天做什么。我说回自己公寓去。说是这么说,但并不想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只是因为留下来也不知要做什么,所以只好说会离开。
  欧阳少康向我说要是我要回去的话,把钥匙寄放在管量员那。我点头,送他出门。我也没有想对他说,“也许这是最后的一面,我们短期内不要再见面吧。”也没有像是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陷入无限伤感的情绪,想着搞不好自己再也见不到欧阳少康了,自己再也不会这到个地方来了。
  欧阳少康一出了玄关,我就将夹在玄关的早报抽出来浏览了一下。头版一个醒目的标题“比华利山庄昨天发生劫持人质凶杀案”,我只瞄了一眼,就放下了报纸。
  我将厨房洗干净,用毛巾擦好归原位。
  在我收拾完屋子抽着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心脏噗噗通通地跳。我想或许是上官清扬打来的。又想,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电话。再转而一想,不能说一定不是上官清扬打来的呀。
  在期待与不安中,电话铃或许会中断,我决定拿起电话筒。
  是上官清扬。她用很艰涩的,好像在应付外人有点不自然的语气说:“对不起!敏慧,让你担心了。欧阳少康在吗?”
  “老师刚刚出门”我说,“清扬姐,你现在哪?”
  “比华利山庄呀。”
  “在自己别墅里吧?”
  “是呀,不错的。”
  “我昨天打电话到那去,没有人接。”
  上官清扬没有回话,而是说:“欧阳少康有没有说几点回来?”
  “对不起,这不知道,我也没问。”
  很短暂的沉默。上官清扬说道,“敏慧,你昨天就在我家吗?”
  “嗯,是的。”我没有隐瞒什么。
  “要是你想一直待下去,就待着没有关系。”
  “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呀,我不想再回到欧阳少康身边了。”
  我一不出声,上官清扬就说,“对不起,我忍不住感到痛苦。”她吸了吸鼻子又说,“已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我可不可以见你最后一面?”我问。有一点想哭但是没有泪,我感到站着的两脚穿过了地板往一楼掉下去,并就这么掉进无底的深渊。
  我握紧听筒说,“姐姐,我想见见你。好不好?”
  “敏慧,你这么说就奇怪了,从今以后,我还是会常常见到你的呀。”
  “我就是想去见你。”我说,“就是现在。”
  “现在?为什么?敏慧,你说你要来这儿?”
  “难道不可以吗?”
  “不是不能。但是,你到底为什么非来不可?”
  “我……这就过去。”我打断上官清扬,“我有话和你说。”
  “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讲嘛。”
  “不,电话里不好说。”
  “奇怪了。这是什么话?!”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长孙保胜也和你在一起吧?”
  “在的。所以呢?”
  “我要说的话,也想让他知道。”
  “是这样吗?”上官清扬说着,继续犹豫不决的沉默,然后终于说,“好吧,那么我等你。这里可是冷得不得了哟,多穿点衣服。”
  我没应话就挂了。我后来回想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一挂电话后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对上官清扬的事、欧阳少康的事、还有自己的处境、接下来到比华利山庄要说什么话……等等全部忘了。实在够愚蠢的,那时在我脑中的第一大事,就是自己身上带的现金够不够到比华利山庄去。
  要是不够的话得马上到哪儿借钱才行。但是又没有可以借钱的好朋友。我一面想着怎么办,一面查看钱包。
  去的钱是有,但是不知够不够回来的。可是很奇怪的,我似乎根本不在意。只要能到比华利就好。我很快地跑到欧阳少康的书房,从书架上取汽车出时间表查班次,然后不慌不忙地出门。坐上中午那一班快车的话,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比华利山庄。
  我进了浴室,对著镜子擦口红,用欧阳少康的梳子梳头。关了暖气,确认窗户都关好以后,我穿上短外套,走出玄关上了锁,然后到一楼把钥匙托放在管理员那里。
  这期间,我的心情都没有任何的动摇。要是说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可能就是我不管走在哪里、做什么样的动作都没有真实感。除了这一点以外,我想,我可以说是相当地平静。
  在我记忆中,我离开欧阳少康家到车站这一段路上,有看到电视播出的午间新闻,昨天发生在比华利山庄的一段凶案现场画面一闪而过。是在哪里看到的呢?或许是在到车站途中的路上,瞄到在电器店前排列的一排电视屏幕吧。又好像不是电器行,是一家什么样的店呢?
  不管如何,我只知道这件凶杀案的新闻,是在出发到比华利之前。我记得,在车站的剪票口站着许多警察检查来往乘客。我也想起来,车上的乘客在热烈讨论这件杀人事件。还记得有一位表情沉重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报纸,眉头深皱地读着有关这件事的报道。他的侧面有点像司马牧。
  但是在汽车抵达比华利中心镇的时候,看到车站内一大批媒体以及警方人员时,还有在看到一大群人与在侯车室里放着的大型电视机前盯著屏幕时,甚至一群滑雪完的年轻人越过人群飞奔进候车室想看电视的时候,我都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脑中想的是,真是冷,要是车站的出租车都因为这件事而停驶,我到不了别墅怎么办呢?
  但是,出了车站到出租车上车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停着一辆空的车时,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我进了车,跟司机说要包下车子。
  四处可以看到安静的变脏的冻结的积雪。那是下午三点半,太阳已开始下山。远处的山峰可以看到一轮橘色的夕阳。
  在往别墅去的公路上,司机一面开车一面聊着比华利发生的这件杀人案。
  “昨天中午开始下雪,现在是停了,但是接下来气温可是会越来越低哟。在这种天气还那样地杀人,把人家冻死也就算了,但是应该要多替人质想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呀。这么冷不该还故意对恃着,对不对?”司机说着说着,越过后视镜想等我点头称是。
  我小声地应付说,“就是呀。”然后,司机又看着后视镜闭上了嘴。我想起来早上除了喝了些咖啡,还有在上车前喝了杯牛奶以外,其他什么都没吃,所以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疲惫。
  从公路转到石子路的时侯,中途突然变成一片雪白的景色。夏天种着大片玉米的田地好像被白色奶油覆盖著,周围的树林则是光秃秃的,细细的枝干在透明的天空里自由地伸展着。
  被雪铺的路面因为小石头和泥土的冻结而显得坑坑洼洼的,车子走起来在激烈摇晃。有好几次连我都清楚地感到车子在打滑,司机马上换档减速慢行。
  在弯弯曲曲的小径那一头出现了欧阳少康夫妇别墅时,司机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说:“啊!是这儿呀。以前我来过一次,不过是晚上,载一位女客。对,对是去年夏天。”
  “是吗?”我应付着说。
  干枯的树木围著的别墅后面停了一台车子。那不是长孙保胜在工作时使用的营业用的四轮车,一辆普通的白色车子。从车牌号码上面可以看出来是租来的车。
  我付了饯下了车,直接往别墅玄关走。在结冰的地面上得踮著脚尖走,不然会滑倒摔跤。太阳已没有了踪迹,夕阳的西边的天空可以看到枯树的影子。
  我站在别墅的玄关前按了门铃,铃声响彻整栋建筑物。
  在附近的林里有一只鸟鸦展翅而飞,那凄凉叫声拖著长长的尾巴,残留在冻结著的空气中。没有人出来应门。我数了十下然后又再按了一次门铃。屋里好像有人,听到脚步声往玄关走来。然后终于听到门链被下下来的声音。
  上官清扬子出现在门的那一端。她完全没有化妆,头发蓬乱,眼睛有哭过的浮肿。那她把身子包得紧紧的浅桃色毛衣下,是黑色的迷你裙。毛衣下什么都没穿,可以明显得看到丰满的乳房。
  上官清扬没有打招呼,只说:“我有点感冒。敏慧来的晚,我正想睡下来休息呢。”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微笑。默默的进到里面。穿过上官清扬的身旁时,闻到她一直搽着的那种香水味。我忘掉的悲伤又刺痛胸口,但又随即消失。我还是感觉像走在云端上一样。我的把鞋脱了。起居间听到有人说话声音,好像是电视机的声音。
  上官清扬说,“还好吧?我一直看着电视。比华利车站一定乱成一团吧?”
  “也还好。”我应付地说。
  上官清扬说:“今天早上,长孙保胜去租车。”然后她冷得缩起身子,“连租车的地方都有警察。真是,镇上到处都是警察和媒体人。刚刚好像警察还在一家一家查看空的别墅呢。进来吧,外面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