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阿爸心里一直装着阿妈,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阿依娜眼眶红红的,如果阿妈没有走,他们一家三口人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可是,连老天爷也在嫉妒夫人,谁也没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时候,琉璃夫人难产了。”
拉姆捂住了脸,她的手很大,两只手张开就把一张脸全部盖住。阿依娜看见了她手指头缝隙里的晶莹。
拉姆在哭,她又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
“当时,产婆一早就在伺候在外面,原本一开始很顺利,可不知怎么了,琉璃夫人一下子流了好多血。
那个产婆吓坏了,如果琉璃夫人在她手上出什么意外,二汗的脾气一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产婆马上就向二汗禀报了琉璃夫人的情况。
没想到的是,二汗一点也意外,好像这件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一般。
那是夫人生产已经过去将近六个时辰,一个女人能在疼痛中坚持这么久几乎是极限。
二汗吩咐人把整个图祿埠的产婆都请了来,可就是这样,琉璃夫人也是九死一生。”
“然后呢?”
阿依娜声音颤抖,母亲因为自己受了很多痛苦吧?
她心情很复杂,尽管那时候自己还在母亲肚子里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但这世上正是有一种名为“骨血”的关系,哪怕隔着岁月也依旧让人弥亲。
“到了晚上,光线就更不好了。
我记得那天我一整天都在烧水,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一盆一碰热水端进去,又变成血水被端出来。
晚上实在是没办法了,琉璃夫人两次昏迷,全身都已没了力气,可你就是不出来。
再耽误下去,两人都活不了。
这时一个老婆子站了出来,她是图祿埠最年老的产婆,连路都走不稳,也没两年活头了。
她拄着拐杖走到二汗面前,告诉二汗这样下去只会一尸两命。
孩子生不出来,要大还是要小得马上做个选择。
二汗很痛苦,无论是你还是琉璃夫人,都是他最心里最重要的人,他告诉那些婆子两个人都要保。
可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婆子的话被琉璃夫人听见了。
接生的时候便死死的抓住婆子的手,一句句重复着说:我要我的孩子平安无事!”
讲到这里,阿依娜已经哭了出来,没有大嚎大叫,只是眼泪一个劲顺着脸颊滚下。她从没见过母亲,但拉姆告诉她,她的阿妈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这话果然不错,哪怕是舍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她从不知道母爱为何物,但现在却感受到了,那是一种临驾于生命之上的奉献和保护。
“老婆子眼睛不好,听了琉璃夫人的话之后还一个劲的流眼泪。
她自己有孩子,更能知道琉璃夫人心中所想,就抓着琉璃夫人说到:夫人,我知道你心里的事,放心,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婆子说完这话,夫人就昏迷了,从那以后再没醒来过。
她们用刀划开夫人的肚子,把你里面取出来。
当时你只有筷子那么长,皱巴巴的比小奶狗还丑,浑身是血躺在夫人肚子里。
脐带缠在你腿上胳膊上,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就真的一个的活不了。”
“是她们……划开了我母亲的肚子?”阿依娜无法想象,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眼前尽是母亲躺在床上血淋淋的模样。
拉姆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凡事有因有果,如果当时不这么做,现在连阿依娜都不会有,她无法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上指责另外一方。
“夫人流了好多血,最终还是走了。
因为她是汉人,二汗下令用汉人的葬仪来安葬夫人,他让人用木头做棺椁,把夫人葬在圣湖边上,留着坟石,以便日后祭拜。
本来事情到这里一切正常,无非就是当年一出难产之事,图祿埠人用不着三缄其口。
这些事情就是告诉你也无妨,可事情偏偏就在琉璃夫人下葬之后的第三天出现了转机,那才是二汗下令所有参与这件事情的人不得把事情透露出去。”
讲到这里,拉姆神色一变,陡然间变得严肃又可怕,哪怕当年她年纪不大,降临在图祿埠人身上的阴影这么多年却一直笼罩在她心上,从未淡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的母亲?”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雪,二汗没有回来,琉璃夫人走之后他白天都在圣湖边陪着夫人。
部落里来了一群人,十多个,穿的很奇怪,长衣长袍,帽子把脸遮了一般,脸上还带着面纱。
他们一来就有人去通知大汗,当时的图祿埠已经是草原中部最赫赫有名的部落,无人敢于挑衅。
可大汗在听说这群人出现之后,竟然什么都顾不上亲自出帐迎接。”
阿依娜把玉佩戴到自己脖子上,从领口放进去紧紧贴着胸口,她抬起头,淡淡的看向拉姆,“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以我的身份根本就没机会和那些人接触,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那些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就这么看着啊,好像来自天国一样。
大汗把围观的人都遣散,一个人带着那些人离开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说了,我的身份接触不到他们,不过大汗对他们很热络,看样子他们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们在大汗那里待了没一刻钟就出来了,紧接着就到了圣湖。
当我们赶到圣湖之后,二汗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发呆。琉璃夫人墓也被挖了,她的棺椁消失不见,原来的地方是一个大坑。”
“怎么会……”阿依娜续写嘴巴,有人带走了她母亲的棺椁,那些是什么人?
“从那之后,大汗二汗一同下令,对于琉璃夫人的一切事情,图祿埠人不得外传。
给夫人接生的几个婆子在之后的一年中先后离世,至于那个老婆子,在接生第二天就死在了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