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每一夜,她都假装系统能听到自己讲话的样子,“系统,你知不知道星座说啊?”
“传说在遥远的希腊时代,有十二星座女神,她们都是宙斯的女儿,掌管着手下的各个星座。”
“其中最美丽的是宙斯的小女儿,摩羯女神,貌美肤白,佳人天成。她笑一笑,连太阳都要收敛自己的光芒。”
“但是有一天啊,摩羯女神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被宙斯盯在了十字架上,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就每日每夜在天涯角修炼神器。”
“终于有一天,她成功了。那神器名唤刹那斯之箭,一旦射出去,永远无法收回。”
“她命这把箭去追杀自己的父亲宙斯,宙斯当然不是吃素的,砍断了长箭,赶到天涯角打算了结摩羯女神。”
“然而这个时候,便听到王殿中传来新王登基的钟声,摩羯女神对着宙斯笑了笑,'你输了,父亲'”
“女神用自己做诱饵,骗宙斯来到天涯角,然后串通贼子夺取了宙斯的王位。可是到最后你猜怎么着?”
“女神爱的人出来了,他冷笑着告诉将死的女神,一开始他就在利用她,很简单的计策,稍稍想一想就能察觉出来,可是他们呢,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伤人害己的事情。”
“系统,我不敢回帝京,不是因为害怕玉子里,而是害怕得知真相”
长夜寂寥,此恨绵绵。
前凉已成为过去,大魏的旗帜高悬在帝京的每一个角落。非常时期,非常动作。玉子里率领魏国十万大军统治帝京,皇宫里里外外围了七八千人。
几个月前的血腥味还没洗去,空气中时不时飘出刺鼻的味道,宣政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一个宫人正提着水桶洒扫,可是那块血污无论怎么搓洗,像与白玉石融合在一起似的,纹丝不动。
宫人叹了口气,英烈之血,本就坚如磐石。他仰头,银河璀璨,星芒闪耀。甘泉宫中,一盏孤灯与星河遥相辉映。
玉子里拢着雪色手抄暖炉,墨发若黑色绸缎谢落在寝榻上,他面前的案几上是成堆的文书,大部分来自他的父皇,魏国国君玉天嬴。
玉子里揉着眉头,刚看了封信函,他将那信随意往旁边一扔,“惦记本王功劳的人可真多,你瞧瞧,一封封密函,全是让本王尽快班师回朝,领赏谢恩。都是些分兵权夺功劳的说辞罢了!”
殿中还有一人,他立在灯后的黑暗处,无声笑了笑。
“攻下前凉的计策,本就是殿下的功劳,魏皇想要无视这份功劳,还得看殿下同不同意。”
那人从灯下现身,长眉若鸦羽般,飞挑细长,直飞入鬓。
玉子里看见他这张能和自己比肩的样貌,眯了眯眼睛,微微有点生气,又想起什么事,“沈未还,言小公主还没捉到么?”
“目前尚无任何消息,殿下请放心,微臣办事,斩草必除根。游宁等人虽然狡猾,但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听说在襄阳城,有人曾见到过样貌甚似言清欢的女子。”
“哦?那还不快点去。”
“微臣已经派人前往,来回最快半月,届时飞鸽传书,一有消息,微臣便会通知殿下。”
“通知?”玉子里冷笑,“都过去三个月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沈未还不疾不徐道:“这三个月游念同他们将言清欢隐藏得太好,微臣也束手无策。”
“是束手无策,还是有意放水?”玉子里忽然身体前倾,妖孽般的脸庞上笼着层寒霜,他唇角讥诮,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沈未还顿了顿。
玉子里接着道:“她待你那么好,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你之前可以背叛前凉,自然可以再背叛我。”
他冷哼一声,表情像是被操控的人偶,千变万化,抚了抚手炉上的貂毛坠子,又改了口:“不过这次,本王再权且信你一回,你亲自前往襄阳,捉拿前凉余孽言清欢!”
月色寂凉,北风乍起,千里之外,少女在对着星空夜幕喃喃自语片刻后,渐渐陷入沉睡。
这一夜,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日思夜想的人还是沈未还,一袭白衣,芝兰玉树,俊美无俦。
他站在一片红色的血水之中,沉着一张脸,朝自己弯唇冷笑,像一只森冷可怖的鬼魂,手中握着条铁链,似乎下一秒就要奔过来拴住自己的灵魂。
言清欢猛地惊醒。
旭日自云后迸射出万丈光芒,笼罩在葱郁的竹林之上,清晨第一缕穿透竹林的光芒在眼前放大。
言清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天,亮了。
方家老两口早早就起床耕地做饭,准备起一天的劳作。
言清欢则和往常一样,从家里拿了竹篮,跨出门,去山里头摘些可以卖钱的草药。
山里的路不好走,磕磕绊绊的,好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经常跟着一些摄影师往山里头取景,这具身体一开始娇弱不堪,但后来跋涉多了,也就适应了。
晨露在新鲜的草药叶子上打转,言清欢伸出舌头舔了一口,甜甜的,带着药草的清香,此药,名唤白木。
是沈未还的每日的必用药。
这要对气候条件要求极高,必须气冷土热。
岐山山高五千海拔,却是座活火山,有些石头坑里能冒出汩汩温水,硫磺的气味四散在山沟里。白木在这种地理环境下,才能养出最好的药性。
拖每日采草药的福,言清欢能认出不少常用和珍稀的草药。
但白木,是她最为了解的。
言清欢挎了满满一篮子,往山下走去。山下溪流旁,有个玄衣劲装的人在等她。
他负手而立,低头望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他望着自己的倒影,似是在顾影自怜。
脸是很英俊的,就是要能再多笑笑就好了。
相隔百步之外,游宁便听到了言清欢的脚步声,他盯着水纹的眼睛灵动起来,身体忽然腾起,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长剑,掀起凌厉的剑锋,穿花拂叶杀气扑面而去。
剑气似是凝着千钧力道,那绿叶还高悬于树上三尺之上,便应风而动,扑簌簌往下落。言清欢恰好站在那株树下。
落叶洒满肩头,她于飞扬的尘土中莞尔一笑,推出手中竹篮,轻功一跃而起。
竹篮擦着剑身,游宁轻振剑身,弹开竹篮,篮子里的草药登时倾泻而下,言清欢便在这时候快速扭身,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出拳!
游宁被竹篮晃了个神,偏偏这么一刹那,就给了言清欢喘息的机会。
高手过招,差得不过就是一个契机!
游宁错过了这个契机,出招猛烈,收招也会缓慢些,等他回剑反攻时,言清欢已然落地,十指翩若蝴蝶,将散落空中的草药尽数收于怀中。
“不错。”游宁认可地点点头,将手中软剑缠回腰间。
言清欢一脚踢起竹篮,把草药放好,仰起头白了游宁一眼:“一句招呼也不打,你还真是放心!”这几个月,藏雪派来的弟子每日都在教她修习武学,言清欢一开始万念俱焚,他们说什么,就练什么,一站在那,就能站一天,不吃不喝,跟个死人似的。
后来游宁来了,他比言清欢还像根木头,两木头杵在树林里,从天亮熬到天黑,言清欢终于是败给了这位'神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晕倒前她还在想,怎么会有人,真的就像根木头一样?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这之后每一日,游宁在老方家旁边改名换姓,成了个乡野间的俊俏樵夫,他每天砍柴,言清欢每天采药,大多时间都是来溪流边练功。
“轻功已达七成,你的应变能力也有所提高,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看出对方的破绽,随后制造契机,一击即破!你做得不错,不过你和我切磋久了,自然懂得我会如何出剑,下一次,可不一定了。”
言清欢叹了口气,她这个表哥,只要一提起武功剑术,说的话能比前几天加起来还要多,“先别管这么多了,今日有件事要找你商量,方岐山要带我去帝京。”
游宁眸色一闪,帝京?他也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自己放在高阁内那几瓶伤药尚还在否?
旋即他目光又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想了想道:“不可。”
“玉子里安插在帝京及京畿周围的暗线数不胜数,便连襄阳城都不一定是安全的,你如今去帝京,那是自投罗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去,大不了过几日,到大和国去。”
“可难道我就要一直像个懦夫一样待在庙堂之外的乡野小镇里,隐姓埋名,怀恨了却此生?”
“我不要,”她眼神决绝,让游宁想起了幼时捡到的一只小猫。
“游宁哥哥,如果有一天,舅舅他们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和我一样的遭遇,你会在角落里苟活一世吗?”
“不会,我会杀了所有人。”
“那我也一样,现在的我能有力气活下来,无非就是想杀回帝京,当然,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轻易送死,但三个月,已经够久了。我要回去,回去看一看,夺走我一切的人现在过得有多滋润,这样”
她顿了顿,“我才不会在这小小的乡村将那仇恨越磨越少。”
游宁挑起眉头,他不是真的木头,他还是会思考的,只是思考的模式和其它人有所不同。
听完言清欢说的一切,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言清欢还是要去送死。
在他眼里,言清欢七八成的武功,还是个半吊子,三脚猫的功夫,连中等的刺客也算不上。
于是他淡淡道:“哦,我明白了。不行!”
言清欢折服于他漫长的反射弧下,偃旗息鼓。
“好好好,咱们换个说法,你看见方家马厩里那匹白马了吗?踏雪,未还的座骑。”
游宁眼神闪了一下,他拉起言清欢转身就走:“换地方。”
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言清欢对于他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行动能力哭笑不得,“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的好哥哥,现在咱们能启程了吧?”
游宁不是傻子,他回头:“启程可以,不去帝京。”
言清欢叹了口气,木头果然不好忽悠。
“行,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方老农三日后便进京,他是绝对不能带着那匹白马去,踏雪太过引人瞩目,且玉子里的暗探也不是吃素的,沈未还从前的座骑,招摇过市,会放过这等和自己有关的好消息?”
“到时候,方家夫妇便会受到牵连,因此殒命。所以,咱们便把踏雪偷出来,今夜就走!”
“为什么要到晚上?”
游宁拉着她的手一顿,言清欢没明白过来他为何要这么问,便感受到腰间一股大力,身体腾空而起!
风在耳边呼啸,游宁淡淡道:“偷马,白日也可以。”
言清欢瞪大眼睛,转瞬便落在了方家马厩内。
踏雪正在饮水,一抬头看见从天而降的言清欢,清澈的眸子眨了眨,随后打了个响亮的响鼻,摇头摆尾欢迎女主子。
言清欢:“”她不是很喜欢马厩里面的味道。
“游宁”
“嗯?”
“下次降落的时候,记得在干净一点的地方,谢谢。”
“好的。”游宁看看四周,他并没有闻到什么怪异的味道?
言清欢耸耸肩,给踏雪顺起毛来,“小乖乖,跟姐姐走好不好,干草你也吃饱了,姐姐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好不好?”
像哄小孩子似的,那马本来就对言清欢极为亲近,言清欢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等到牵着它走到田垄,言清欢才呼出一口气。
她回头望了望那几间小矮房,院子里晒着刚割下来的草药,言清欢终究是有点不舍。
“咱们去哪呢?”她问游宁。
游宁摇了摇头,真诚道:“不知道。”但凡执行任务,总有人提醒他目的地在哪,要去做什么,但这次事出突然,游宁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习天下剑的剑痴,两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半晌。
言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咯咯咯像风铃一般响个不停,笑到最后直不起腰来,“你你啊,真的是太可爱,太呆萌了!”
“呆萌是什么意思?”
“就哈哈就是指你现在这幅傻傻的样子!哈哈哈哈”
“傻傻的?”游宁理解了,他不疾不徐抛出一句,“那你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更呆萌。”
也不理会言清欢有没有听到,他转过身,于千里沃野前,抑制不住地,微微弯起唇角。
你也很傻,很呆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