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救!”
言清欢将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似乎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几乎是摔门而去,没过多久又端着个瓷瓶回来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小刀,刀柄雕刻着蟠龙纹样,柄口镶嵌着七彩宝石,那是言皇当年御赐于游家的,后来国破,游念同派自己前来保护言清欢时,便将此物送给她。
游宁转过眼,瞬间明白过来言清欢什么意思,她故意拿自己送她的刀柄来自残放血。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没待他开口,锋利的刀尖已然划破她白皙柔嫩的皮肤。
殷红的血液从皮下渗透出来,恍若一朵滴落在白雪上的梅花,诱人刺目。
血液流进瓷瓶很快便盛满一瓶,言清欢却不知从哪里又掏出几个空瓶子,没有任何止血的意思。
游宁眼见不对,赶紧扣住她手腕,举起来,让血液倒流回去。
“你做什么!”
“如你所愿,放血啊。”
游宁放轻了语气,这是言清欢第一次像个孩子一般和他置气。
“一瓶就够了。”游宁从她手里夺下瓶子,心里有点堵着慌,可能是因为方才说话语气太重有些愧疚。
“欠他的我就想一次性还清,如果可以,我真想放干我自己!”
言清欢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抬眸给了游宁一个愧疚的神色:“抱歉,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有点控制不住,我以为自己不会生气,但有些事情明明不想去在意,它就非要往脑袋里面钻。”
游宁拉过她的手细心包扎起来,“这种感觉,我再明白不过了。”
话落,他手指一顿,轻轻落在了少女温热的皮肤上,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言清欢不知道怎么回应游宁的话,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她这么想。
游宁眼底闪过一丝叹息,像有什么从心底被抽离走,空落落的。
为了避免尴尬,言清欢快速放下衣袖,拿过药:“无痕在长廊处,我去把药给他。”言罢,逃命似的跑了。
游宁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忽然一改阴郁的心情,有点想笑——在逃避,没有拒接?真是个好兆头。
盛夏的暖风从屋檐外吹来,无痕迎风而立,黑色劲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如松柏一般屹立不倒。
言清欢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她已经好久没和曾经的贴身护卫讲过话了,连眼神的交流,也是一触即错开。
他和沈未还是一伙的,都是骗子。
言清欢如是想。
无痕察觉到身旁的脚步声,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目光随机落在了言清欢递过来的瓶子上。
“给你们公子的。不用谢,这是我欠他的,只要以后我在凌霜阁一日,他便无碍一日。”
无痕张了张嘴,言清欢知道他要说什么,快他一步道:“你别以为我念什么旧情,不过是把欠你们的都还个干净,也让我自己死心,至于你们欠我的,欠父皇皇兄的,欠整个前凉的,我会一点点算回来!”
言清欢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无痕默默勾了勾唇,眼角余光瞥向后面。
那里立着个人,颀长高瘦,却弓着身子,修长苍白的手抵在嘴边,因为强忍住不咳嗽,他的耳根已经泛红。
比往日更为浓烈的白木香萦绕在鼻尖。
言清欢身子一滞,放下药转身便往自己房间走去,她连看都没看沈未还一眼。
但她知道,若是自己一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定然会被那悲切的情愫所吸过去。
身后忽然传来带着咳嗽声的嗓音:“过午时之后便启程,今夜便在车上过夜,待到明日,便会到玉龙雪巅。”
言清欢微微顿足,这么急着要把我送上山么她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长廊上另一扇内窗无声掩起。
路长烟笼罩在阴影之中,一扇窗户隔绝了外界盛夏的阳光,也隔绝了言清欢走过的身影。
她昨夜想了一夜,对沈未还这个人从最初的信任到现在颇有怀疑,无非就是因为言清欢的几句话。
言清欢那两三句交心到话并不是很妙,但句句都在点子上,她又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家国破碎,山河倾覆,她无依无靠,自然步步惊心,处处留意。
路长烟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压下心中那点情愫,告诉自己,那个少年不是她能够沾染的!
“清欢,一会一起同辆马车吧。”
她叫住路过的言清欢。
言清欢脚步顿住,便见一扇窗户打开,里面探出路长烟微笑的脸。
她点点头笑着应下。
午时很快便过了。
客栈下的马车多了两大的。
很显然,这辆大马车是为路长烟和言清欢准备的,车上所设了一些女子用物,还有她们爱吃的甜食糕点。
言清欢脸色冷了下来,同样的,路长烟亦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看向言清欢,目光中带着惊讶和惶恐。
——沈未还将她们二人的谈话知道得一清二楚!
换而言之,一直以来都有人在暗中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沈未还已全无顾忌,以行动直接言明,或者说是警告她们,你们二人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皮子底下,想翻出什么风浪,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言清欢苦笑一声,看向前方的马车,车夫在耳边扬鞭催促,“快上车,要赶路了!”
沈未还的那辆马车率先缓缓起步,言清欢撩开帘子,拉着路长烟上来。
到了车上,她唤出系统,点开系统面板,那里有一项因为体力值达到另一段位额外所增加的技能。
千里眼。
言清欢点开那项技能,闭上眼睛,漆黑的眼前瞬间开启了清晰无比的视野。
视野并不是固定的,而是随意念所想,切换到所想看到的位置。
言清欢的视野首先掠过沈未还的马车,车内,少年正焚香喝药,药中倒入她的一滴血做药引。案几上,摊着几叠信纸文书,他耐心地批阅着,侧颜的线条完美惊艳,言清欢深怕自己被迷过去,连忙把视野切到她们所要去的玉龙雪巅。
入眼皆是皑皑白雪,千年不化,万年永存。
言清欢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寒气像是能穿越千里而来。
凌霜阁隐匿在玉龙雪巅之中,言清欢初次使用这个技能,有点搞不清方向。
“凌霜阁在哪里?”
系统冷眼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乱晃脖子【在现代的时候没玩过vr?高科技懂不懂!不要把脖子晃来晃去,应该是身体转动!】
系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提醒的。
言清欢吐了吐舌头,有点熟练地使用起来。
她现在整个人都处在混沌虚空之中,也就是系统所在的异次元,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
因为她的眼中,是玉龙血巅的全景风貌。她人虽走在虚空之中,但感觉却是在玉龙雪巅。
言清欢如同一具毫无重量的灵魂,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却没有留下一点脚印。
整座山银装素裹,也只有叶子呈针状的松柏才能熬得过这冰天雪地,岁数与天地同寿。
言清欢欣赏着风景,有点四顾茫然,她之所以点开这技能,无非是想在到达玉龙雪巅之前观察一下环境。
可现在她连一只动物的影子足迹都没有瞧见,可以说很憋屈了。
这项技能是消耗体力值的,言清欢掠有点肉痛,便打算收回技能,恰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长剑破空之声!
剑气擦过耳边,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她仰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忽然浑身愣住!那那不是自己的彩衣玄鸟吗?!
怎么会在玉龙雪巅!
震惊之余,画面陡转,一道红色五菱利剑似有灵性一般追在玄鸟身后,它转弯,那剑也根长了眼睛似的转弯。
言清欢定睛一看,才明白那鸟是在和那剑在玩捉迷藏!
而且那鸟儿,也不是她自己那只彩衣玄鸟,这支玄鸟虽然大体样貌相同,但身型却比她那只小上一圈。
言清欢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仙打架的。她不由瞪大眼睛,也不在乎耗不耗费体力值了。
红色剑光和玄鸟一路向西飞去,言清欢的视野也跟着过去,最后落在一片葱郁竹林之间!
很难想象,一片旷野苍茫的白雪之中,竟有这样一片净土,青竹掩映,生机勃勃。
而那竹林之中,云气缭绕,便有一扇废弃已久的石门,门内一路阶梯通向云巅,玄鸟便振翅沿着阶梯一路飞上去。
言清欢兴奋起来,她找到了!她找到凌霜阁了!
然而她还没开心过一秒,就'哎哟'一声,人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眼睁睁看着玄鸟和那柄红剑飞入石门之中,而自己的视野却被阻隔住。
言清欢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系统?”
系统查看了一下她的视野,哦了一声:【这里属于游戏世界的禁区,以你现在的段位还察看不到什么,还是别在耗费体力值了】
收手吧,别看了,再看什么都没得了!
言清欢瘪了瘪嘴,为自己花了这么多体力值而打抱不平。
忽然有谈话声从石门后传来。
言清欢有点讶异,视野看不见,声音却能听见。
那声音越来越近,很显然是有两个女子在往这边走。
言清欢沉下心听,那两女子似乎一个年龄大些,被小的那个称作师姐。
“师姐,师傅这次派我们下山干这种苦差事,真是糟透了!”
大的那女子喝斥道:“你懂什么,迎接那两公主上山是阡陌师尊的意思,咱们师傅不过照办而已。要咱们去迎接,应当觉得荣幸!”
小的语气委屈:“可师傅还要咱们贴身服侍那两女的!”
言清欢心中冷哼一声,什么两个女的,她们贵为公主,竟被这般称呼,可见那师妹是如何没有教养!
那师妹继续吐苦水:“师姐,你说那两公主亡国远遁他乡,又上了咱们凌霜阁,能学到什么呀,纵使学到阡陌师尊或者长青师傅那般的武功,也不能足以对抗兵强马壮的大魏啊?再者其实我上次听到师傅说”
“说什么?”师姐有点好奇。
那师妹压低声音,两人的身形也从云雾深处清晰地浮现出来,她们出了石门,来到言清欢的视野之中。
两人不出所料皆是少女模样,皆着白衣,大的容颜秀丽,小的虽是漂亮,但眉目间却老成,眼骨碌碌左右转,略有点不安分。
那小师妹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个人能听得到声音悄悄道:“我上次给师傅送丹药,墟鼎那边门没关,我听到师傅在和一个咱们门派从未见到过的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那师姐有点奇怪了,“你确定没看错,最近咱们小青山可没有人拜访过。”
“看清楚了,也不是,那人蒙着脸,总而言之那声音我没听到过!”
“你猜他们说什么,长青师傅居然要杀了那两位公主!”
“什么?!”
言清欢和那师姐几乎异口同声!
那师姐忙拉住师妹打了一下:“不可能,定是你闻了虚鼎的香,产生了幻觉!师傅一心匡扶天下,为江山社稷,九州太平所忧心,他这次是要为两位公主夺回前凉和大和!哪来你说的这些事!”
后面的话,言清欢没有听清,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仿佛玉龙雪巅的风雪吹打在她面颊上。
浑身冷嗖嗖的,心尖儿更冷。
沈未还既然长青是你师傅,他要杀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还是说,你一开始带我们二人上山,就是要杀了我们?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何必!
言清欢只觉得此刻脑中思路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默默退出系统的异次元空间,没有听到系统的安慰,而是魂不守舍地盯着马车的香炉看烟圈。
路长烟被她这幅样子给吓坏了,忙问道:“你怎么满头冷汗,可是哪里不舒服,要是马车颠簸反胃,咱们让车夫先停一停!”
言清欢愣愣地摇摇头,忽然眼神亮了亮,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猛地抓住路长烟放在她额头上的手。
“咱们今夜就跑!不然,我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