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老齐齐望向首座的长青,中间的中年男人俨然一副大主宰的形象,他目光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四周,穿过人群落在遥遥相对的阡陌身上,和他四目相对。
绝不能让这老头坏了他的事!
长青面上笑容温和:“师尊既然已经退隐雪林许多年,对门中琐事过问甚少,我这几年和各门派长老掌门多有交流,自然是了解透彻一些。如今凌霜阁有难,自然不可懈怠!昭仁公主及路殿下是凌霜阁的保护对象,她们的安危和凌霜阁同等重要,若是有贼人杀上凌霜阁,届时是阡陌师尊一人保护好,还是咱们整个凌霜阁全力保护好?”
“是啊···是啊··”底下一片赞同之声。
落在阡陌耳中,极为讽刺。
他抬眸,紧紧盯着这个从小养大的徒弟,从幼年开始,长青便是不同于其他师兄弟。
他不好玩,少年老成,一门心思习剑钻研,且极重输赢,每每与同门弟子比试之时,他便拼尽全力要赢得阡陌等人赞赏。
少年时争强好胜,那是本性,阡陌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次,同门师兄和他产生了一点口角,嫉妒长青肆意散播谣言说他剑术大会上胜之不武,长青忍下怒气,便要与那师兄比试。
当时长青修炼破雪功已破四层境界,放眼整座凌霜阁的子弟,皆不是他的对手,自然那师兄也不会是。他借着怒气出招,招招致命,劈剑直刺师兄死穴,好在阡陌赶来及时,未能酿成大祸。
这少年啊,眼底里的戾气太重!
当年他掌门师弟因故西去,他又不愿过问门内琐事,便将凌霜阁总掌门之位传给当时不过而立之年的长青,这些年来,长青掌管门派上下尽心尽力,众人归服,他也是喜闻乐见。
门内也鲜少出过大事,要真算起来,所发生的大事也就当年徐笙娘所生之女乃逆天之命一事。
不过这次,阡陌忽然有点不放心把言清欢二人交给长青,若是因为其他长老卜卦,说她们二人冲撞了贪狼星,岂不又要发生当年徐笙娘之事。
想了想,他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殿堂,余音不绝:“我不会同意的!除非···让昭仁公主在老身这儿习玩破雪功十八式,破二层境界!”
众人皆是奇怪为何阡陌死咬着言清欢二人不松手,他们又不是洪水猛兽,一心也是为了门派为了两位殿下好,怎么感觉自己一副扮黑脸的样子?
长青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有点不悦,但他还是恭敬回道:“既然师尊一心要教授她们武功,我自然不敢阻拦,习完破雪功十八式也好,两位公主有了自保能力,于门派也算是一件幸事。”
便是习完破雪功三十六式,破九层境界又能如何,他长青要杀的人,要得到的天下,纵使整座凌霜阁横亘在面前,他也要踏平这座阻碍!
阡陌长袖一挥,扬长而去。
接下来这几日,沈未还每日都过来,阡陌师尊便在梅花桩旁边搭了个木屋子,有事没事就坐在里面,窗户大开,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盯着言清欢和沈未还的武功进益。
言清欢心下高兴,有阡陌师尊在,沈未还这厮总该不会放肆了,结果却是···
“欢儿?”
言清欢收剑练完一式,余光看见木屋里阡陌师尊合上眼闭目养神,便听见身后沈未还温柔的嗓音响起,她疑惑转身。
一个轻柔绵软的吻便落了下来,蜻蜓点水。
言清欢火气蹭地就冒上来!
你丫还真是无孔不入!
言清欢气得要去踹沈未还,却被他一个虚晃躲开了。沈未还冲她低低一笑,得意的笑容让言清欢觉得自己的便宜都被占尽了!
“师尊还在,你就不能收着点!”她急得语无伦次。
沈未还勾唇一笑,目光调戏地凑近:“按娘子的意思,下次行事,只要师尊不在就行?”
“你!”言清欢舌头打结,“谁允许你这么想!”
“娘子你啊。”
远处师尊的目光看过来,某无赖狐狸收起他调笑的脸皮,端正神色,俨然一副教导者、为人师表的样子。
言清欢:“······”真会装。
某日午后,阡陌师尊找到她,要求考试一下她近日修习的成果,言清欢正在演练招式,忽而听到他喊停,心下奇怪,阡陌师尊凑过来,盯着她的嘴巴瞅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这嘴唇肿成这样,想必武功练得也是不错了···”
言清欢:“···”都快哭了。
原来您老一直都知道呀!
阡陌看她一副委屈的样子,心里发笑,自己尽给沈未还那小子制造机会了,还没好好弥补人家姑娘受的委屈呢,于是他安慰道:“殿下不要觉得老身是在纵容他,只是你们夫妻二人,毕竟是要共同度过一辈子的,发生一些事情若是没有和解的契机,要这么一辈子都互为敌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些不是长久之计,老身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殿下自己放过自己,给彼此一个机会罢了!”
言清欢愣愣地瞧着阡陌,揉了揉眼睛,有点惊讶这话会从阡陌这种玩世不恭的老顽童嘴巴里吐出来,沈未还和她之间的羁绊,又怎会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的。
她默默叹了口气:“师尊不要再开玩笑了,为今大业乃是复兴我前凉,杀退玉子里那个狗贼,还我前凉捐躯的英豪灵杰一个交代,他们不能枉死,我也不能为男女情爱之事所牵绊。若我这残破之躯能够复我前凉,慰我父皇,那到时候···再想我的终身大事吧。”
阡陌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但老身得提点你一句,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当下抓住才不会后悔,春水东流,时不待你呐!”
言清欢秀眉一挑,老头又在装逼了,“行了,我得赶紧去练功了!”
阡陌忽然叫住她,“再过几日,你便要去长青那边了,如今贪狼星动,凌霜阁大难将至,长青和众长老一心疑你等人。老身能护地了你一时,护不了你长久。沈未还是长青座下最看中的弟子,有他护着你,想必他们一帮人不敢对你作什么。”
言清欢心中苦笑,您是不知道,这是把我往另一个火坑里推啊。
她想起路长烟这几日一直跟她说的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们···要接近长青。
阡陌目光越过她望向前方:“看看谁来了,恰是饭点,你好好吃了,吃完饭,有了力气,才好练功。”
每日这个时辰,路长烟总会来给她和师尊沈未还送饭。
言清欢转身,便见路长烟于午后的光芒后冲自己挥挥手,另一只手上挎着食盒。
“猜猜我今日准备了什么!”路长烟一脸喜色,近日来言清欢习武,她便跟着九歌钻研厨艺,厨房内一众的弟子都有点惊讶于她的创造力,简简单单的素菜到了她手里,偏偏能化腐朽为神奇,豆腐都能做出猪肉的味道,小火慢煨之下鲜美至极。
言清欢每日最开心的一件事,便是在受沈未还欺负练功后,能吃上路长烟做的美味。
有时候游宁也会凑过来品尝一二,他木头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会浮现一丝笑意,不吝啬夸赞路长烟的厨艺。
好吃到可以去当酒楼的主厨了!
今日沈未还被长青叫去,阡陌又先行一步去雪楼了,路长烟得了消息,只带了言清欢和她两人的分量。
“有酒!”路长烟从盒子里摸出一小坛酒,打开红绸包裹的塞子,顿时酒香四溢,言清欢眼神都亮了,“你哪里来的?!”
“嘘,别激动小点声,我从雪楼顺来的,阡陌那老头伙同沈未还一起欺负你,偷他两壶酒算是便宜他了!老东西,酒窖居然藏在床底下,我找的好苦!”
言清欢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她可真没想到,短短几日,教养极好的路长烟居然也跟着她们一起骂阡陌是个老东西了。
时势造人啊!
路长烟又端出几盆热菜,雪楼附近很冷,树梢结霜,地面湿冷,几个热菜一放到地面上,热气腾在空中不过半晌,烟气就有点微弱了,言清欢眼睛又是一亮,路长烟今天给她的惊喜也太多了,“鱼,你哪来的?”
“哪里那么多哪来的!你是好奇宝宝么,”路长烟打趣道,夹起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碗里,“知道你喜欢吃鱼,凌霜阁上是不能食荤的,我偷偷跑到阡陌养的鱼池里面捉了一条,冰水里能存活的游鱼,肉特别紧实鲜嫩!”
鱼肉入口,果然一碰即烂,鲜味在唇舌之间蔓延开,言清欢好吃到眯起眼睛,她狼吞虎咽地扒着鱼肉,心里默默在想,好在阡陌和沈未还都不在,她已经好久没开过荤菜了,整日里清汤寡水的,就算是变着花样来做,她也受不了啊!
路长烟看她一副满足的样子,神色忽然闪了闪,似乎有话要说:“欢儿,有件事,你边吃边听我说。”
言清欢扒饭的筷子放慢,抬起眼睛看着路长烟。
她脸上划过一丝为难的神色:“其实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过不了几日,咱们就要去见长青,阡陌师尊说的不错,要想和长青制衡,或是探听到长青的弱点,沈未还是个不二的选择!”
路长烟垂眸,神色有点哀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公子很爱你,他虽然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他从来不会那么执着那么深情地望着一个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欢儿你能够暂时放下旧仇,和沈未还虚与委蛇,赚取他的信任,咱们也能多一筹胜算!”
路长烟说的不无道理,以沈未还如今对言清欢的态度,他的立场并不一定站在长青那边,若是言清欢故意和他亲近,引得他倒戈,必然是事倍功半。
见言清欢眉目微有松动,但却怒意不消,她赶紧道:“若是你不同意,我是断断不会强求的,欢儿,我明白你心中的仇恨,感同身受。”
言清欢低头,路长烟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终是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他曾经利用过我,摔碎我一颗真心,我又何尝不能利用他呢!”
“但是···”言清欢苦笑一声,路长烟抬头,见言清欢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眼底溢满苦楚,“我是真的爱他啊···”
“真戏真做,我怕我伤害他。”
路长烟一愣,她怎么就忘了,若是自己二人利用沈未还杀了长青,万一事情没能成功,沈未还必然会遭到长青报复。
“好好,这事咱们就先放在一边,吃饭,一会还要练功呢!”
言清欢抬手拭去脸颊上的眼泪,默默吃饭,当路长烟以为此路不通的时候,言清欢忽然开口,语出惊人:“不就是泡个男人嘛,我今夜就去爬床!”说完,不顾路长烟震惊的眼神,夹起鱼尾巴,连骨头带刺咽了下去。
路长烟:“·····”妹妹你倒是把刺吐出来啊。
言清欢捧着喉咙,一时激动之后意识到自己干了何等的蠢事,顿时哭泣地原地打滚。
沈未还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言清欢一副猪肝色的面容,当路长烟来找他求救的时候,他还真没法相信,有人会连骨头带鱼刺一块···吞下去?
他有点哭笑不得,“张嘴。”
那鱼刺像是倔强的一头牛,卡在咽喉处死活不肯下去,沈未还一根手指压住言清欢的舌头,看了一会,皱皱眉:“只能催吐了。”
言清欢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可不要在沈未还面前吐得稀里哗啦,丢尽颜面。
沈未还宠溺地拍拍她脑袋:“吐完就能把骨头取出来了。”
言清欢立马把目光投向路长烟求助。
路长烟果断会意:“沈公子,阡陌师尊有事找你,这里就交给我好了,催吐不难,我会。”
言清欢捧着痛得要死的喉咙,感激地点点头。
您可快走吧,不然我真得要痛死了。
沈未还忽然想发笑,忽然上前一把扣住言清欢下巴,修长的指尖也不嫌弃脏,直接伸到她舌底。一阵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江倒海,言清欢终是忍不住,吐了沈未还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