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开始发白时，宇龙才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送到病房，陶师母和一众医生护士的脸上，都是一脸的疲惫和憔悴。
我没有通知华家的人，刚才病重通知书也是我自己签名的，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作为家属，我可以有这个资格。
陶师母看了我跟陶玲一眼，才平静地说：“不用太担心，就是过度疲劳，加上最后天气不好，着凉就感冒发烧了，他的肺功能本来就差，所以情况就严重些，他的腿也是天气的原因，平时要给他注意保暖，尽量别让他凉着了。”
我跟陶玲都在认真地听着，我的心中带着深深地歉意，和他一起生活以后，道勤的工作也忙得要命，下班回家后，我基本上是累瘫了，平日也多半是他在照顾着我。
他总是回避着自己的不适，想到今天晚上，他还要陪我出去吃饭，不得不说，我真的不算是一个会照顾人的好妻子。
我和陶玲跟着车床把他送入病房，过床时的颠簸，一直闭眼沉睡的他还是惊醒了，他睁眼看到陶玲也在，显得有些愕然。
我只能低声解释说，他的左腿发炎，陶师母连夜赶来给他处理，所以陶玲也跟着过来了。
他听了以后点点头，轻声说：“子欣，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小玲说。”
我看了看两人，我是相信宇龙的，不过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只是漠然地走出了病房。
天色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来到医院的小花园里，寒风中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看到外面的早餐店已经开始亮灯，想想大家折腾了一晚上，也是饿了，就过给大家买了早点，补充一下。
当我提着向袋子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全亮了，抬头看着准备露脸的太阳，连日来的阴雨终于过去。
我看到十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下女孩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脸，但她一身米黄色的裙子跟陶玲是一模一样的。
我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十楼，正是华宇龙所在的VIP病房，凝神再仔细看那身影，似乎也正在往我这边张望，就是女人的直觉，我还是可以感到炙热目光的温度。
正在我思索的瞬间，楼上的女孩的身影已经如断翅蝴蝶一般飘落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家的惊叫声。
我在隐约中，听到楼上有人在喊着陶玲的名字，但距离太远，我是听得很不真切。
那米黄色的身影先是砸到了五楼病房家属自带的活动晒衣架，然后又急剧而下。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跳楼的场景，我在电视里看过无数遍，甚至颇有兴趣地去研究那些人自由落体的加速度是多少。
只是现在，一个真切的生命在我的面前，我才意识到，死亡可以离我们这么尽，让我无法思考，下意识地丢下手中的袋子，上前张开自己的双臂，就去接那只正在急整坠落的蝴蝶。
一个身体重重地打在我的双臂上，我只觉得一阵的剧痛，人也随之站立不稳，跟着跌倒在地上。
随后是小腹的剧痛，还有流体在我身体下面流出，各处的疼痛，把我痛得眼泪夺眶而出。
在模糊的泪眼里，我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怀里陶玲那张苍白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庞。她的双目紧闭，我不知道她的生命是不是已经随风而逝。
但我知道，我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留这个年青的生命，我的双臂刚好抱住她的头部，她的上半身，压在我的身体上，我的小腹也承受了她上身的重量。
周围很多人的声音在喧哗，但我已经听不清了，眼前是大片大片地黑暗笼罩而来，最后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一直笼罩在我的梦里，不知道沉睡多久，迷糊中我的耳边传来争吵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但我觉得很是疲惫，并没有力气睁开那如压了千斤鼎一样的眼皮。身体更像是被钉在钢板上一样，全身没一点动弹的力气。
“华宇龙，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把小玲给害死了。”那是一个男人的气急败坏的声音，虽然没有睁眼，我还是可以猜得出来是陶铭。
接着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也许是我的话太重了，没有想到小玲就真的承受不了，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这是华宇龙的声音，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腔调。
“双腿骨折，内脏多处挫伤，幸好五楼的晒衣架，还有最后子欣接住她缓冲一下，要不，她现在只能在墓园里了，小玲也是跟着你一起长大的，你就这样狠心地对她？”陶铭的怒气越来越大。
“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换子欣跟小玲现在受的罪，只是可以吗？”华宇龙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我的心痛得难以言语，我想睁眼去看看他，只是实在是太困了，最后还是又重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梦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轻抚着我的身体，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那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在人间。
有人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话：“子欣，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一身的伤。”
我不能言语，对方似乎是看到我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一只湿润的棉枝，轻轻地涂抹在我的嘴唇上。
耳边的声音又在响起：“子欣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快点醒来就好，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的眼泪溢出自己的眼角，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以前总是我生病，躺在医院里，让你担惊受怕，那时我自己病得迷糊，从来没有不知道，原来守着病人的感觉，其实比生病还要难受……”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如果你跟小玲都一直这样下去，我迟早一定会疯掉的。”
我的泪水越来越多的从眼角涌出来，华宇龙终于看到了，他的声音响得无比的兴奋：“医生，快过来，快过来，子欣她听到我说话了，终于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