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静静站着……仿佛整整隔了一个世纪。
幼时,他时常与沈世媛偷偷跑到这个房间,玩捉迷藏,偶尔被沈弘国逮住了,沈弘国便一手一个孩子将他们抱起,使劲地亲……
直到六岁那年,母亲遇害。沈弘国竟在原配夫人遇害那一天,与新相好的女子成了亲,成为了沈世霖永远的痛。
那时沈弘国行被升为新军都督,为了名利,为了一时的苟且偷生,沈弘国对于夫人遇害一事,竟草草做以了事,甚至动用权力将此事力压下去,对外人传,只说原配夫人出门突遇心肌梗塞,猝然离世。
而在这漫长的二十年里,沈世霖从未忘记那个重要的日子,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彻夜不眠。
年岁稍长后,沈世霖开始动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经历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方查出,当年母亲的死,与萧军的首领脱离不了干系。
他自幼立志走仕途,从小学着大帅穿军装,带军帽,在军事上,颇有自己的见解,深得大帅的喜欢。然而,在沈夫人死后,沈弘国却似变了个人般,将沈世霖房间里所有关于军人的东西全部扔掉,并不准他再提当兵的事,但凡提一次,沈世霖便要挨大帅一巴掌。
尽管如此,却不能浇灭沈世霖的决心,他常常趁沈弘国不在府里时,偷偷跑去书房……几年下来,沈弘国书房里藏着的兵书,早已被沈世霖翻了个遍,背得滚瓜烂熟。
除了不让三儿子当兵,沈弘国在统制上,也由原来的连年征战夺地战略变为保守守城,这么多年来,沈弘国但凡出兵应战,更多是出于打击敌军挑衅考虑,让对方知难而退,而非乘胜追击,以攻城掠池。因此这二十年以来,沈弘国无功无过,难免让某些部下不服,也令四方军阀对津翼三省虎视眈眈!
“是世霖么?”房间内,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
沈世霖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却看到那张宽阔的大床上,支着一个点滴瓶,上面一条透明的输液管,一直通到了沈弘国的手腕动脉上。
沈世霖眉头蹙着,“几日不见,大帅竟要躺着跟世霖说话了。”
沈弘国却转移了话题,“世睿的事,本帅已经听说了。”这句话冷冷清清,但又气若游丝。
“所以大帅,还要再关世霖一次么?”沈世霖不痛不痒的声音。
咳咳……沈弘国低咳了两声,待稍稍缓和后,方叹气道,“如今,本帅再也没有能力看管你了,你想要的,本帅都给你,只求你看在本帅的面上,放过世睿一命……”末了,沈弘国拉长了声音,沉道,“他毕竟,是你哥哥!”
呵……沈世霖笑了,“大帅何以求世霖,只怕不是世霖杀他,而是他要杀世霖!”
“你说的这些,本帅都知道……但是,世睿有妻有女,他若有事,你教她们母女要如何活?”
“大帅不该问世霖这个问题,二十年前,大帅心中,想必早已有了答案。”
这一句话,将沈弘国狠狠噎住了,仿佛喉咙里有一把利剑,在一点一点剜着,疼痛得无以复加。沈弘国是晓得的,晓得这个三儿子这么多年对他的恨意究竟来自何处,作为父亲,他的确是自私的,也是不合格的,因此,沈弘国从未奢望,能得到这个三儿子的原谅。
“如果经历这次的事,世睿能够醒悟,希望你能给他一条活路,如果他仍是执迷不悟,到时你想做怎样的决定,为父都不再管你,如何?”沈弘国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无奈的祈求。
不等沈世霖回答,沈弘国再次开口,“二十年了,这是本帅好不容易守下的江山……帅印就在柜子里面,切记一句话,先有国,后有家,别为一己之私,苦了黎民百姓!往后,你自己选的路,要走好!”
男人紧涩的喉结突然动了动,艰涩开口,“世霖答应大帅,会给沈世睿一条活路,倘若他再犯,休怪世霖无情了。”
“你能这样说,本帅已经很欣慰了……”沈弘国泛着苦笑,“东西拿了,该立刻回督军办发个通电,如今新军最需要的,是你!”末了沈弘国又补充了句。
看着沈弘国已然闭上了眼,沈世霖不再打扰,关了门,悄然走了出去。
“三少,你不知道,这几日大帅在睡梦里,一直念着你的乳名咧……”迎首,一个婆子走了过来,望着沈世霖,叹息道。
“医生怎么说?”沈世霖冷静的声音。
“医生说了,大帅操劳过度,以致积劳成疾,不能再费力费神了。”
“嗯,还请您帮本少好好照顾大帅,有任何情况,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本少!”
“是,三少!”
沈世睿腹部受了伤,却也捡回了一条命。当外人还在疑惑议论之时,却看到今日新城的晚报上,刊登了一则重要通告,内容大致是,沈世睿因严重违反军纪被撤了新军司令一职,终生不得再从军,另新军都督沈弘国身体依然抱恙,自今日起,正式将帅印交给三儿子沈世霖,由沈世霖担任新军督军!
此消息一出,不仅整个新城沸腾,连同全国各地,都为之震了一震。
苏湘睡了几个时辰后,方醒了过来。
走出房间,看到喜翠正在收拾花厅,她便朝沙发走去,想要倒一杯水。
低首,看到茶几上面压着一份报纸,头条版面上,赫然是沈世霖的名字。手中的杯子凝在了半空中,很快放下,将报纸从中抽起……
他,竟然拿下帅印了么!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般,她终于,淡淡放下了报纸。
“苏小姐,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事。”苏湘微笑。
“对了,三少呢?”
“三少下午收到了大帅的命令,已经去了督军府了。”
“他何时回来?”
“现在,还不知道呢?”喜翠回答。
“许智洪他们呢?”苏湘又问。
“方才三少挂电来,把他们都叫走了。”
这会,沈世霖想必已经忙着开始部署军中事宜了罢。他这样聪明了得、骁勇善战且野心勃勃的人,总归是会走到这一步的。
“喜翠,家里的电话在哪?我想给三少打个电话。”
“就在三少的书房。”
她径直走了进去,看着那个金属银话筒,仿佛在做最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