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穿着浅蓝色的条纹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这向日葵开得正好,金黄色的花瓣交错着舒展,翠色的叶在光下有许多闪光点,是晶莹的水珠吧。萍姨轻轻靠在窗边,右手扶着窗沿,浅粉色的唇微张着,一双浅色的眸子冷冷的望着他。
男人抬头看向大楼,我忙往里面站了站,萍姨依旧站在窗边,这时我才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五官应该很不错,无奈下垂的眼袋拖了后腿,下巴满是胡渣,沧桑二字形容再合适不过。
“萍姨?”我轻声唤她。
萍姨依旧一动不动,半响,轻声开口:“他每年都回来,就是今天这个日子。咚咚啊,”她轻声叹息“这是我死了的第三十二个年头了。”
我惊愕,难不成今天是萍姨的祭日?
男人是从大楼后面来的,那里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因为常年处在楼的阴影之下,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荒凉。男人满是褶皱的深棕色皮鞋踏过泥土,弯下身,小心的将向日葵放在楼前的地上,然后身子后倾便坐了下来,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盯着照片的眼里满是哀痛。
“他就是那个数学老师?”我忍不住问。
“你都知道了。”萍姨笑着看向我。
“嘿嘿,听说的。”
萍姨低头弹了弹白裙上落的灰“他确实是个老师,只是啊,他不是个数学老师,他教我物理。”
我一挑眉,没想到那个司机看起来说得有理有据的,消息居然也掺了水。
“那……那场火到底是不是他放的啊?”我问。
“是。”萍姨的笑只挂在嘴角,眸子依旧是冷冷的。
“萍姨不是被那场火烧死的吧?”一旁的何青衫突然开口问到。
萍姨一愣,看了看依旧坐在楼下的男人,“我是自杀的,但我也是亲眼看着他放的火。”萍姨苦笑一下,“要不是我之前就自杀了,现在估计魂体丑得不能见人。”
“外面传的那些都是假的吗?”就连那个自称当年在六中读高一的司机的消息都不靠谱,那么这么多版本又有哪个贴合事实一些呢。
“说假也不假,”萍姨又望向楼下“好些说法,大家猜得多八九不离十了。”可距离事情的真相,那些猜测出来的故事还是有些差距。
这个实在是正常得很。
萍姨摆摆手“不说了,早都烂了的事了,现在提起来干嘛?”她是不愿说的,只是低声喃呢“但这样,他就永远别想忘掉我了。”话毕,萍姨痴痴地笑起来。
我心里忍不住叹气,这一个情字,害人啊。
何青衫就更不理解了,瞪着眼睛问“他都做出这样的事了,你怎么不杀了他?”
“活着有时候比死了还要煎熬。”
…………………………
萍姨这次早早的就赶我们走了,我跟何青衫也理解,知道她心里有事。
“你说为什么萍姨会为了那个男人自杀啊?”我问何青衫。
他翻了个白眼“大姐,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可是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啊。”
感情的事,是很难说的。
如果是那个老师不爱萍姨,那为什么每年都会带着花回来看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心里愧疚?还是心底一直放不下萍姨。可要是那个老师心里是爱萍姨的,那他为什么会放火烧了女生宿舍?
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会不会已经结婚了,还有了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或者是像萍姨说的那样,在备受煎熬的过着。
人的眼睛很大,装得下山,装得下海,装得下整个世界,可人的眼睛也很小,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就连两行眼泪,都兜不住。我可以选择不去追问萍姨的这段往事,可我忽视不了萍姨催促我们快走时眼里的泪光,她是伤心透了吧,是不是直到今天都想不通,为什么心爱的人会一把火将她化作灰烬。
也许就是这股执念,她才得以在人间待上这么多年。
云长哥一个电话打过来,何青衫急冲冲的就要打车赶过去,好在我们已经回到了小区附近,我一个人能找得到路回去。
“你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啊!”何青衫甩下这么一句话,出租车的发动机就猛地发响,再看,原地只剩下一串汽车尾气。
随便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出来,抽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今天时间还早,接下来何青衫和何云长都不在家,那我岂不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这种心情就像连上了一个月课的高三生活,这突然而至的半天假期,激动得我差点热泪盈眶,好啊!我得回去好好堕落一下午。
加快步伐,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享受这半天的大好时光,手里的塑料袋晃得咔咔作响,越往小区走,我越闻到一股熟悉又怪异的味道,气味越来越浓了,等我走到了小区门口定睛一看,居然有人大白天的在烧钱纸?
我们这个单元区的铁门外,有一个穿着碎花紫红色外衫的大妈,她正蹲在地上往一个铁盆里面加钱纸,铁盆里的火焰窜得老高,火焰上的热浪一波紧接着一波,少许灰烬飘起,在空中回旋。
老保卫一脸无奈的站在一边,明显是已经劝过了。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老太太自然忍不住多看两眼,有些害怕这种东西都有意的绕远。在小区里面有些人怕这个怕得不行,有事需要出来,却又不敢靠近,在小区里面急得打转。
我自然是不忌讳这些的,大大方方的就走了过去,一走进,却听到老太太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快走吧,不要再烦我了,我不是有意的啊,快走吧快走吧……”
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到了本来只身一人蹲着钱纸的老太身边多的一个大半的孩子,正面对着铁盆直愣愣的站着,忽然就转过脸来对我咧嘴一笑。
这笑得我有点头皮发麻,过了铁门,我随便寻了一个大爷问“大爷,那个老太太在干嘛呢?”
大爷本来手上拿着把折扇,悠闲的靠在靠椅上,一听我问他,脸上的褶子都抖了一抖,老神在在的打开折扇扇了扇,“她呦,怕是家里惹上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