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穷困潦倒,本来也就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所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家四口,便已收拾完毕,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只小小箱笼。
“叶大夫,给我吧!”芙蓉伸手将箱笼接过来,殷勤道:“奴婢帮你放到马车上!”
叶青桐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多谢芙蓉姑娘了!”
“这本是奴婢份内之事!”芙蓉十分恭卑。
叶青桐将箱笼交给她,转身带着家人去杨家辞行。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飞快的掠了芙蓉一眼。
芙蓉此时已进了马车,只时车帘尚未拉好,露出一个边角,恰好能看到她的举动。
她正在检查叶家的箱笼,一件件的细细翻去,十分认真尽职。
叶青桐嘲讽一笑,关上院门。
两家人此时会面,难免又是一番哭哭啼啼。
一直以来,相互依靠慰藉的两家人,这个时候却要分开,各遭各的难,各渡各的劫。
杨氏虽是个乡间农妇,却也知道,此一别,有可能便是死别,想到自己的儿子,不由痛彻心扉,扯着叶青桐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就不给我们这些可怜人一条活路啊!”
“杨婶,您不要太伤心的!好好的活着!”叶青桐轻声安慰,“我们大家,都好好儿的活着!若我们能闯过去,便将你和春妮都接到城里去!”
杨氏闻言大怮,抱着她大哭:“青娥,你可得说话算话!婶儿和妮儿,就在这石头村等你,你一定得来啊!”
“来!”叶青桐用力点头,“一定来!您和春妮,以后啊,就等着享福吧!”
杨氏泪落如雨。
杨春妮却似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恹恹的窝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春妮……”叶青桐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打起精神来!若我们有什么不测,还得劳累你,照顾翠儿呢!”
“我……我……”杨春妮一把抓住她,“青娥,我跟你说,那些药……”
“嗯?”叶青桐没太听清楚她说什么。
杨春妮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又颓然闭上了。
“我会……照顾好翠儿……”她把头扭向一旁,泪水滂沱,“我一定会照顾好翠儿的!我会把她养大,将来,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这孩子,说什么呢?”杨氏唾了一口,推了她一把,“这么大的话了,连话都不会说!翠儿会由她奶奶爹爹和姑姑养大的!用不到你!”
“是,用不到我!”杨春妮将头深埋入两膝中,哭着叫:“用不到我的!一定用不到我的!”
“叶大夫,哭多了伤身!”门外响起黄顺生故作关切的声音,“这将来又不是见不到了,是吧?”
“是!”叶青桐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杨氏和杨春妮点点头,领着一家人走了出去。
杨春妮见他们离开,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忽然跳了起来,赤着脚追出去,追到门边,却被黄顺生伸手拦住。
“春妮姑娘,能不能别啰嗦了?”他狞笑,“叶大夫,很忙的!”
杨春妮的嘴哆嗦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外面的叶青桐。
叶青桐扶着家人先上了马车,最后才爬上去,撩开车帘,对着她摆手。
“春妮,好好的!等着我回来!”她大声叫。
杨春妮“呜”地一声捂住嘴。
车帘放下来,马车缓缓走动,马蹄轻疾,很快,便消失在弯曲的乡间小路上,只留下滚滚黄烟,经久未散。
杨春妮捂着胸口,“咕咚”一声,瘫倒在地上。
那马蹄声笃笃,就此一直踩踏在她心上,那滚滚黄烟,呛得她气都快喘不过来。
“啊……啊……”她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向地面,一下,又一下。
很快,她便磕得满面鲜血淋漓,但却仍是不肯停下来……
……
虽然一直疑神疑鬼,但对于叶家人的生活住行,赵瑞丰安排得十分妥帖周到。
一到赵府,便有一众人婆子丫环和家丁过来迎接,十分的殷勤热情,口口声声叫叶青桐为叶大夫,叶子矜成了公子,叶氏成了夫人,而翠儿则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小小姐。
不但人热情,所住的偏院,也收拾得干净利落,里头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让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房子的翠儿,十分兴奋,蹦蹦跳跳的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很快,便被茶几上那堆瓜果糕点吸引了过去,坐在那里看着,馋涎欲滴。
“小小姐想吃?”芙蓉见状,伸手拿了一块,递给她。
翠儿虽小,却也懂礼,虽然馋得不行,却还是摆手:“这是人家的东西,不可以乱吃!”
“现在,是你家的了!”芙蓉回,“不信,你问你姑姑!”
翠儿看向叶青桐。
叶青桐笑着朝她点点头:“这儿,暂时算是我们的新家了!翠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真的?”翠儿拍手咯咯笑,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
下一刻,她像只小燕子似的飞起来,兜里兜了一堆的吃食,一边自己吃着,唱着,一边不忘轮流塞给自己的亲人吃,只吃得小肚子圆滚滚,躺在软塌上蹬着小腿儿,笑嘻嘻朝叶青桐撒娇:“姑姑,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吃一堆!”
“你这个贪吃鬼!”叶青桐摸摸她的小肚子,笑道:“可不许再吃了!你还是个姑娘家的,没的让人笑话!”
“可吃饱的感觉,真的好好啊!”翠儿像个小大人一样,满足轻叹。
三个大人,却不由一阵心酸。
叶青桐看了叶子矜一眼,道:“我要去忙了!”
叶子矜努力扬起唇角,抖抖索索的竖起了大拇指。
赵家已经备好了专门的药草库,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更用许多炮炙用的器具,也都备齐了,放在那里。
叶青桐上次见过的那位老大夫方得益,此时也正坐在那里候着,等着帮她打下手,或者说,监督她,防止她有什么不良居心。
叶青桐头一回被人这样看着治病,觉得无奈的同时,又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