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石头村人来说,能糊上口,不挨饿,顿顿有米面,有清油炒青菜,便是好光景了。
这一颗鸡蛋,在农家人眼里,不亚于一颗金蛋。
现在,杨氏却把它拿出来,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杨婶,你以后万不可这样了……”叶青桐心里难受。
“没事!”杨氏摆手,“你和你娘的身子,都太虚弱了,得好好补补才成!”
“是啊!”大冬道,“青娥你别想太多,吃就是了!这是不知道你今儿回来,不然,我就跟春妮去逮兔子了!这会儿山上的兔子,肥着呢!逮到一只,能吃咱们两家!”
“我们明儿就去逮!”春妮笑,“要快点把你养胖点儿!”
“谢谢你们……”叶青桐下意识的又要说谢谢。
“你这孩子……”杨氏伸指轻戳她一下,“大哥推你回来,怎么还把你变客套了呢?要说谢,我们杨家得谢你们叶家!当年大冬他爹早早去了,要不是有你爹娘照应着,我早带这俩孩子跳崖去了!那年月,根本就撑不下去啊!”
杨氏说完又忍不住抹眼泪。
春妮在旁笑:“你瞧我娘,每次说起这事儿就哭,好了,别哭了,我们都长大了,你还愁什么啊?”
“是啊!你们都长大了!”杨氏擦擦眼泪,看向叶青娥和叶子矜,“眼下日子虽然难过,但我们大家一起熬!如今春妮大冬也大了,青娥你也终于清醒了,又多了样能给人瞧病的本事,这可是大本事啊!这日子虽苦,但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是!一定能熬过去!”叶青桐用力点头。
悲愤沧凉的一颗心,被这乡间一个贫穷朴素的妇人暖得热乎乎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大家刻意不说那些伤心事,只忆些旧日的好时光,正吃着,外头有人探头探脑。
“谁?”春妮走出去看了看,伸手从门外扯过一个人来,嘴里骂道:“你这贼小子,偷成疯了吧?你也不瞧瞧,子矜哥家还有什么好给你偷的!”
叶青娥起身看了一眼,认出是村里的牛二。
牛二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因无人管教,在外头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成了小偷,成日里偷鸡摸狗的,没少被村人揍。
此时被春妮扯住耳朵,哎哟哟呼痛求饶:“妮儿姐,你轻点儿!我再怎么偷,也不会偷到叶伯家啊!我这小命,还是他救的呢!”
“那你来做什么?”春妮问。
“是奶奶!”牛二答,“奶奶听说了娥姐在县里大堂的事,要过来瞧瞧她!”
“那怎么没看到牛奶奶?”春妮往门外瞧了瞧。
“她经过贺爷爷家,顺便叫他一起!”牛二笑嘻嘻回,一抬头看见叶青娥,对着她竖起大拇指,“娥儿姐,你今天好样的!骂得那姓李的脸都绿了!我们大哥说,你比诸葛亮还诸葛亮,要请你当我们军师呢!”
“我呸!”春妮唾了一口,“快把你那嘴闭上滚蛋吧!”
“春妮,让他进来吧!”叶青桐笑笑,“二子,你坐下来说话!”
牛二嬉皮笑脸走进来,却并不坐,只蹲在她边上,捧着脸看她。
“这是皮又痒了!”大冬在旁磨拳擦掌。
“什么啊!”牛二忙不迭的闪到一边去,“我是觉得,跟头一回认识娥姐似的,挺新鲜的,想瞧瞧她到底有什么变化!话说娥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我滴个乖乖,我们一帮子人,可服你了!我老大说你这是厉鬼归来,大杀四方……”
“二子,你再胡咧咧,我撕了你的嘴!”
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下一瞬,一个头花雪白的老妪走了进来,她的身后一位老人,也同样身形佝偻,满面皱纹。
“牛奶奶,贺爷爷!”叶青桐起身行礼,搬了两只破凳子,请两人坐下,又问:“爷爷,发奶奶,你们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牛奶奶握住她的手坐下来,“你瞧你这瘦的……我给你炖了野鸡汤,你吃吃补补身体!”
说完,从挎着的小篮里端出一只瓦罐,一打开,即香气四溢。
叶青桐有些愣怔,一旁的翠儿则是口水狂流。
“我这里有条鱼!”贺爷爷怀里也抱了只瓦罐,“你们家没人收拾,我就让你奶奶给炖好了,你趁热喝!”
“这怎么能行?”叶青桐推拒,“还是你们留着自己……”
“我们不差这一口两口的!”贺爷爷摇头,“再者,你爹在世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哪个没白蹭过他制的汤药喝?”
“是啊!”牛奶奶点头,“你就当是还你爹的人情吧!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中用了,走也走不动,若不然,今日大堂之上,怎么要你跪着求人作证?”
“可怜的!跪了,也没人肯去作这个证!”贺爷爷忿忿然,“这一个两个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这石头村,老的小的,哪个没喝过叶家的草药汤?这会子,见你们败落了,便全忘了!”
“还要别人忘吗?眼前就一个没良心的兔崽子!”牛奶奶越说越气,挥过手中的拐杖,对着一旁的孙子,就是“咣当”一下子,嘴里骂道:“你平日不是最能耐的吗?一天到晚,油嘴滑舌的,怎么当时就成死人了?什么里长外长的,你怕他们吗?”
“我一个混混,怕他们做什么?”牛二捂着嘴呜呜叫,“我当时都站出来了,又被我老大拉回去,他说我就一个混混,出来作证,屁用没有,反给娥姐添乱!”
“他这话倒是真的!”叶青桐淡笑道,“当时他站出来,真的没用!而且,这种事,讲究的是个自愿,毕竟,是要冒着得罪里长和秀才的危险,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你是个好孩子!”牛奶奶拍拍她的手,眼中盈了泪,“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两年,在李家,实在是被折腾得不成样儿!今日你觉醒了,奶奶替你高兴!不瞒你说,若你还是以前那窝囊样儿,奶奶也不来看你了!”
“谁说不是?”贺爷爷在旁道,“以前看你,又是可怜,又是生气,如今,你肯跟李家决裂,我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你爹在九泉之下,见你懂事长大,也会瞑目的!”
“以前,我确实,太软弱了!”叶青桐轻叹,“从今往后,是再不会任人欺辱了!”